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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8章 血战白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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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月初九,晨,白沙河渡口以东十里,一片茂密的芦苇荡中。

    黄忠大军经过一夜半日的潜行,已于黎明前悄然抵达此处,人马皆隐匿于芦苇与水泽之间。夏日晨雾未散,河面水汽氤氲,很好地掩盖了行踪。

    “老将军,前方斥候回报。”李敢压低声音,指着远处隐约可见的渡口轮廓,“渡口确有一支运粮队正在装卸,约三十辆大车,守军不足三百,多为民夫辅兵。对岸也有零星魏军哨探,但未见大队兵马集结迹象。只是……”他顿了顿,“渡口南北两侧的树林,静得出奇,连鸟雀声都少。”

    黄忠伏在一块大石后,眯起老眼,锐利的目光扫视着渡口及其周边地形。白沙河在此处宽约二十丈,水流平缓,渡口由简易木制码头和一条夯土道路延伸至官道构成。北岸地势略高,有稀疏树林;南岸则较为平坦,芦苇丛生,正是他们藏身之处。

    “静得出奇?”黄忠冷笑,“林中必有伏兵。看来,诸葛诞料到我可能来劫渡口,在此也埋了钉子。只是不知,这钉子有多深。”

    参军刘珺道:“老将军,既然魏军有备,不若放弃此地,另寻他处?我军行踪尚未暴露,可悄然退走。”

    黄忠摇头:“来都来了,岂能空手而回?况且,魏军既在此设伏,说明他们重视此地,或许真有重要物资经此转运。若能破其伏兵,焚其粮秣,便是大功一件。更重要的是,要让他们知道,老夫不是他们想钓就能钓上来的鱼!”

    他沉吟片刻,下令:“李敢,你率五百轻骑,多备火箭火油,自上游三里处浅滩涉水过河,绕至北岸树林后方潜伏。待我这边信号发出,你便从林后杀入,放火烧林,驱赶或歼灭林中伏兵!记住,动作要快,不可恋战,烧林制造混乱后,即刻撤回南岸!”

    “末将领命!”李敢领兵而去。

    黄忠继续布置:“步卒分作三队。甲队五百人,待李敢动手后,立刻强攻渡口,焚毁粮车,驱散守军,但不必追击。乙队一千人,于渡口南侧列阵,弓弩准备,防备南岸可能出现的魏军援兵。丙队及重骑,随老夫在此坐镇,随时策应!”

    众将各自领命,悄然行动。

    辰时三刻(约上午八点),渡口处魏军似乎完成了装卸,粮车开始缓缓驶离码头,沿着官道向北而行。守军松散地跟在车队前后。

    就在车队离开渡口约半里,进入一段两侧树林夹道的路段时,异变陡生!

    北岸树林中,忽然杀声震天!李敢所率五百轻骑如同神兵天降,自林后猛冲而出,火箭如雨点般射向林中!时值盛夏,草木干燥,火借风势,顷刻间便点燃了大片树林!浓烟滚滚,火光冲天!

    林中果然埋伏有魏军!约千余名步卒被突如其来的火攻与背后袭击打懵了,惊慌失措,不少人被火烧着,惨叫着冲出树林,乱成一团。

    与此同时,南岸吴军甲队五百步卒也发起了冲锋,直扑渡口!留守渡口的少量魏军和民夫根本无力抵抗,顷刻间被击溃。吴军迅速将火油泼上尚未运走的数辆粮车和码头木料,点燃大火!

    渡口方向浓烟再起!

    黄忠立于高处,见战事顺利,正欲下令全军交替掩护撤退,忽然,他耳廓微动,脸色骤变!

    “不对!”他厉声喝道,“速令李敢撤回!乙队收缩!丙队、重骑,向东南方向缓坡移动,列圆阵!”

    命令刚刚传出,战场形势已陡然逆转!

    只见北岸更远处的丘陵后方,烟尘大起,如闷雷般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无数魏军骑兵旗帜出现在地平线上,粗略一看,竟不下四五千骑!更后方,还有黑压压的步兵方阵!

    与此同时,南岸东、西两个方向,也传来了密集的战鼓声和喊杀声!两支魏军步卒,各约两千人,正从芦苇荡外围快速合围而来!

    “中计了!”参军刘珺失声惊呼,“渡口是诱饵,林中伏兵也是诱饵!魏军真正的主力,一直藏在更远处!他们在等我们完全暴露,然后四面合围!”

    黄忠面色沉静如水,眼中却燃起熊熊战火。他迅速判断局势:北岸魏军骑兵主力即将渡河(或有其他渡口),南岸东西两面步卒合围,己方背水(白沙河),形势极为不利。

    “诸葛诞……不,这般大手笔,必是司马懿所遣大将!好,很好!”黄忠纵声长笑,“想一口吃掉老夫?看你们有没有这副好牙口!”

    他当即下令:“吹号!令李敢部不惜代价,阻延北岸骑兵渡河半刻钟!甲队放弃渡口,与乙队汇合,依托河岸,结阵防御东面之敌!丙队步卒与重骑随老夫,迎击西面之敌!全军死战,向东南缓坡且战且退,抢占高地,等待援军!”

    苍凉的号角声响彻战场。吴军虽惊不乱,各部依令迅速调整。李敢听到号角,明白局势危急,红着眼睛率残部(已折损近百)返身杀向已开始尝试涉水渡河的魏军骑兵前锋,用血肉之躯争取时间。甲、乙两队吴军步卒背靠河岸,长矛如林,弓弩齐发,死死挡住东面魏军的猛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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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忠亲率丙队一千五百步卒及五百重骑,如同一柄烧红的铁锤,狠狠砸向西面合围而来的两千魏军步卒!

    老将身先士卒,赤血刀过处,人仰马翻,竟无一合之敌!五百重骑紧随其后,如同钢铁墙壁,将魏军阵型冲得七零八落。吴军步卒见主将如此神勇,士气大振,嚎叫着跟随冲杀。

    西面魏军没料到被围之敌还敢主动出击,且攻势如此凌厉,前锋瞬间崩溃。但魏军显然也是精锐,后续部队迅速稳住阵脚,依托人数优势,层层阻击。

    战场瞬间白热化。北岸,李敢部拼死血战,用弓箭、长矛甚至马匹冲撞,死死拖住魏军骑兵渡河步伐,伤亡惨重。南岸东西两线,吴军依仗河岸与缓坡地利,以及黄忠亲自统领的突击力量,暂时顶住了魏军的三面围攻。

    然而,兵力悬殊实在太大。魏军总兵力估计超过一万五千,且骑兵优势明显。吴军仅五千,又分兵多处,陷入重围。时间稍长,必然崩溃。

    黄忠深知此点,他一面奋力冲杀,一面观察战场,寻找突围契机。东南方向的缓坡是关键,若能抢占并守住,或许能支撑到……他心中其实并无把握是否有援军,但为将者,绝不可露怯。

    “儿郎们!随老夫杀上高坡!让魏狗看看,我大吴儿郎的骨头有多硬!”黄忠须发戟张,声若雷霆,赤血刀指向东南。

    就在黄忠陷入苦战、形势岌岌可危之际,战场西南方向,约十里外的一处山脊上,石敢正率两千轻骑潜伏于此。他们昨日深夜便已抵达此处,一直隐蔽观察。

    当白沙河方向浓烟升起、杀声隐约传来时,石敢便知黄忠部已与魏军交战。他立刻派出数队斥候抵近侦察。

    “将军!不好了!”一名斥候飞马回报,气喘吁吁,“黄老将军在渡口中了埋伏,被至少上万魏军三面合围!北岸还有大批魏军骑兵正在渡河!吴军背水结阵,正在苦战,情况危急!”

    石敢闻言,瞳孔骤缩。上万魏军!这绝非寻常守军或伏兵,分明是魏军主力!自己仅有两千轻骑,贸然冲入战场,无异于羊入虎口。

    副将急道:“将军,敌众我寡,不可硬拼!当速退回报赵将军!”

    石敢死死盯着白沙河方向升腾的烟柱,耳中仿佛能听到远处传来的惨烈杀声,眼前浮现黄忠白发苍苍、浴血奋战的景象。老将军孤军深入,陷入绝境,自己岂能见死不救,掉头就跑?

    “不!”石敢咬牙,眼中迸发出决绝的光芒,“赵将军令我策应黄老将军,如今老将军危在旦夕,正是用我之时!两千轻骑,虽不能破敌,但若运用得当,或可搅乱战局,为老将军赢得一线生机!”

    他迅速观察战场形势,目光落在正在渡河的魏军骑兵与南岸魏军主力的结合部——那里是魏军兵力相对分散、且注意力被黄忠吸引的区域。

    “传令!”石敢低吼,“全军上马,检查弓弩箭矢!目标:魏军渡河部队南岸滩头阵地!不必接战,以弓弩远射为主,沿河岸快速奔驰,抛射箭雨,制造混乱,吸引魏军注意力!记住,一击即走,绝不恋战!若魏军分兵来追,便向西南山林撤退,利用地形周旋!”

    “将军,这太冒险了!”副将劝阻。

    “执行命令!”石敢翻身上马,抽出长刀,“黄老将军正在血战,我等岂能坐视?纵是刀山火海,也要闯上一闯!儿郎们,随我来!”

    两千轻骑轰然应诺,翻身上马,如同蓄势已久的猎豹,猛然窜出山林,沿着一条干涸的河床,向着白沙河战场侧翼狂飙突进!

    魏军显然没料到侧后方会突然杀出一支吴军骑兵。负责监视侧翼的少量游骑来不及反应,便被石敢前锋射落马下。

    “吴军援兵!侧翼有吴军骑兵!”惊呼声在魏军阵中响起。

    石敢一马当先,率部如同一股钢铁旋风,沿着河岸疾驰,手中强弓连珠般发射,箭矢如同泼水般洒向正在组织渡河、或因渡口被焚而有些混乱的魏军滩头部队。吴军骑兵皆是一人双马,奔驰中不断换乘,保持高速机动,箭雨却毫不停歇。

    魏军滩头阵地顿时大乱!许多士兵正在登船或整顿队形,猝不及防之下被箭雨射倒一片。负责指挥渡河的将领急令弓箭手还击,并调派部分骑兵试图拦截。

    但石敢根本不与纠缠,见魏军注意力被吸引,队形开始向自己这边倾斜,立刻吹响号角,全军猛然转向,向着西南方向来路撤去,同时不忘回头抛射几轮箭雨。

    魏军骑兵追出一段,见吴军跑得飞快,且地形渐趋复杂,恐有埋伏,又惦记主战场,只得悻悻退回。

    石敢这一下突袭,虽未造成太大杀伤,却成功扰乱了魏军渡河节奏,吸引了部分兵力,更重要的是,让陷入重围的吴军看到了援军的希望!

    东南缓坡上,正在奋力搏杀的黄忠,敏锐地察觉到了魏军侧后方的骚动和短暂的压力减轻。

    “是我们的骑兵!”有眼尖的士卒欢呼。

    黄忠精神大振,虽不知来者何人,有多少兵马,但此刻任何外来的扰动,都是宝贵的生机!

    “儿郎们!援军已至!随老夫杀出去!”黄忠暴喝,赤血刀光芒暴涨,竟率领重骑和数百悍卒,向着西面魏军阵型发起一波更为猛烈的反冲锋!

    魏军因侧翼受扰,指挥稍滞,又被黄忠这亡命般的反击打得一愣。西面包围圈竟被撕开一个缺口!

    “快!向西南,与援军汇合!”黄忠当机立断,不再强求抢占高地,而是率部向着石敢骑兵出现的西南方向突围。

    吴军各部见主将方向变动,也纷纷奋力向西南冲杀。东面、北面压力稍减的吴军步卒,在军官指挥下,也开始且战且退,向西南靠拢。

    魏军中军处,毋丘俭立于黑松林边缘一处高坡,俯瞰整个战场。见一支吴军骑兵突然出现扰乱了渡河,又见黄忠趁机突围,眉头微皱。

    “哪来的吴军骑兵?规模不大,但时机拿捏极准。”他沉声道,“传令,渡河骑兵加速,不惜代价,咬住黄忠!西面、东面步卒加紧围攻,绝不能让黄忠与那支骑兵汇合!另,派两千轻骑,追击那支扰袭的吴军骑兵,务必歼灭或驱远!”

    “诺!”

    魏军攻势再度加强。渡口处,更多的魏军骑兵不顾吴军残存箭矢,强行涉水渡河。东西两面步卒也发起了更凶猛的进攻。

    黄忠率部向西南突围,却遭遇了魏军层层阻击,进展缓慢,伤亡持续增加。李敢部在完成阻延任务后,仅剩百余骑伤痕累累地撤回,与主力汇合。甲、乙两队步卒在撤退途中被魏军骑兵侧击,阵型散乱,损失惨重。

    夕阳西斜,将白沙河染成一片血红。黄忠所部五千精兵,经过大半日血战,已折损近半,且被压缩在河岸与一片丘陵之间的狭小地域,四面八方都是汹涌而来的魏军。石敢的袭扰虽带来短暂喘息,却无法改变整体危局。

    老将军浑身浴血,甲胄破损多处,左臂被流矢擦伤,却依旧挺立阵前,赤血刀横指,目光如炬,扫视着逼近的魏军。

    “看来,今日便是老夫马革裹尸之时了。”黄忠忽然朗声大笑,声震四野,“能战死沙场,马革裹尸,乃武将本分!儿郎们,可惧死乎?!”

    “愿随将军死战!”残存的吴军将士齐声怒吼,虽疲惫不堪,眼中却燃烧着不屈的火焰。

    毋丘俭远远望见被围吴军绝境中爆发出的冲天战意,心中也不禁凛然。黄忠,名不虚传!

    “传令,全军压上,不必留活口,取其首级者,赏万金!”毋丘俭冷然下令。他要毕其功于一役,彻底消灭这支吴军精锐,尤其是黄忠本人!

    最后的围攻,即将开始。而就在这时,西南方向,异变再起!

    白沙河血战正酣之时,其战况与引发的连锁反应,正以惊人的速度向四方扩散。

    最先接到急报的是比阳大营。石敢副将虽依令坚守,制造主力仍在的假象,但文钦的佯攻越来越逼真,甚至开始试探性攻击营寨外围,压力巨大。当他接到斥候拼死送回的石敢部可能已卷入白沙河大战、情况不明的消息时,大惊失色,再也不敢隐瞒,立刻以最紧急的方式,向宛城发出求援与警报。

    几乎同时,宛城赵云也收到了来自不同渠道的告急。

    一是“涧”组织潜伏在汝北的探子,冒死送出“魏军主力秘密集结于黑松林、白沙河一带,疑似设伏”的预警——但这消息来得稍晚,战斗已爆发。二是石敢副将的紧急求援。三是黄忠军派出、历经艰险才突破封锁的信使,带来了黄忠已转向白沙河、但恐中伏的预判及求援请示——同样迟了一步。

    赵云览报,霍然起身,面色铁青。他最担心的情况出现了!魏军果然在汝北布下重兵,黄忠恐已陷入重围!石敢擅自北上(虽奉己令策应),也可能陷入险地!

    “立刻点兵!”赵云须发戟张,再无平日的沉稳,“城中所有机动兵力,即刻集结!命辅匡严守邓县,傅肜严守樊城,朱桓暂代宛城防务!老夫要亲率五千精骑,驰援白沙河!”

    马谡急道:“将军不可!宛城乃根本,不可无大将镇守!且白沙河距此近两百里,骑兵疾驰也需一日夜,届时战局恐已定!不如飞令寿春魏延将军,请其派兵西进,或沿汶水北上,距离更近,或可更快接应!”

    陈砥在肩舆上,虽脸色苍白,却强自镇定,迅速分析:“幼常所言有理。赵将军不宜轻动。然魏延将军处,淮北新定,亦有魏军威胁,能否及时抽调兵力西进,未可知。且汶水水道初通,运兵有限。当下之计,可分三步:其一,飞鸽传书寿春,告知黄老将军危局,请魏延、邓艾尽力设法援手,或攻敌必救以分其兵。其二,命石敢副将,不必再虚张声势,可弃守比阳,率全部兵力向东北方向运动,做出直扑舞阴文钦后路之态势,迫文钦回援,至少减轻黄老将军西南方向压力。其三,宛城兵马,由赵将军坐镇,但可派一员得力副将,率三千轻骑,多带箭矢,即刻出发,不必求决战,以袭扰、牵制魏军后勤、迟滞其围攻为主,为黄老将军争取时间!”

    赵云听罢,虽心急如焚,但也知陈砥之策是目前最稳妥、最具操作性的方案。他当机立断:“便依少主之策!周霆,你持我令箭,率三千轻骑,立刻出发!记住,袭扰为主,保存实力,万不可与魏军主力硬拼!马谡,速去传令各处!”

    “诺!”周霆、马谡领命而去。

    一时间,宛城内外,兵马调动,信鸽纷飞,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寿春,魏延接到宛城飞鸽传书时,正在校场操练水师,闻讯勃然大怒。

    “黄老将军被围?司马懿这老匹夫,好大的胆子!”魏延一把将信纸攥成团,眼中杀意沸腾,“邓艾!点齐八千精锐,老子要亲自西进,去掏了毋丘俭的老巢!”

    邓艾连忙劝阻:“将军息怒!主公令我等镇守江淮,防备魏军东进。若我大军西去,淮北空虚,司马懿趁虚而入,如何是好?且白沙河距此亦有百余里,急行军也需一日,恐鞭长莫及。”

    “那难道眼睁睁看着黄老将军被围死?!”魏延怒道。

    邓艾沉吟道:“或可双管齐下。第一,我可派水师精锐,乘快船沿汶水急速上行,尽可能接近白沙河战场,以弓弩火箭袭扰魏军,或接应溃散吴军。第二,将军可亲率一部精锐,约三千人,北渡淮水,不必深入,大张旗鼓,做出欲攻谯郡或梁国姿态。毋丘俭所部多从许昌调来,其家小根基多在颍川、陈留一带。若闻淮北有失,后方震动,或许能迫其分兵回援,至少乱其军心!”

    魏延听罢,觉得有理,虽仍不痛快,但也知这是当前最有效的策应方式。“好!便依你!水师由你安排,老子亲自带人去淮北逛逛!记住,汶水那边,不惜代价,也要闹出动静来!”

    当日下午,寿春吴军水陆并出。霍峻亲率数十条快船,载五百敢死之士,逆汶水而上,直扑白沙河方向。魏延则率三千精骑,北渡淮水,在谯郡边境纵火掳掠,大造声势。

    几乎与此同时,比阳方向,石敢副将接到宛城“弃守比阳,东进佯攻舞阴”的指令后,虽觉冒险,但也知这是围魏救赵之策,当即集结剩余四千余兵马(含留守部队),丢弃辎重,轻装向东急进,做出直扑舞阴后方的架势。

    舞阴文钦见状,大吃一惊。他奉命佯攻牵制,可没想过吴军会弃守坚城,反扑自己后路!一旦舞阴有失,不仅汝南西部屏障洞开,自己也可能被截断归路。

    “停止进攻!全军回防舞阴!”文钦急令。佯攻部队匆匆撤回,加强舞阴城防。如此一来,白沙河战场西南方向的压力,果然为之一轻。

    而奉命追击石敢的那两千魏军轻骑,在追入山林后,遭遇吴军预设的陷阱和小股伏击,损失一些人马后,因主帅毋丘俭严令不得远离主战场,只得退回。

    就这样,在黄忠血战白沙河、陷入绝境的时刻,吴国各方力量在陈砥的统筹谋划下,以宛城为核心,寿春、比阳为两翼,展开了一场迅疾而有效的立体救援与牵制行动。虽然无法立刻改变白沙河主战场的兵力对比,却如同数把匕首,从不同方向刺向魏军的软肋,干扰其部署,分散其注意力,为黄忠争取着宝贵的喘息之机。

    白沙河畔,残阳如血。

    最后的围攻已然开始。毋丘俭将主力投入,从四面八方向着被围的吴军残部发起潮水般的进攻。箭矢如蝗,刀光如雪,每时每刻都有生命在消逝。

    黄忠所部,仅剩不到两千人,且人人带伤,疲惫不堪,被压缩在方圆不足一里的河滩高地上。阵型已散,多是各自为战,却依旧死战不退。

    老将军本人,不知已手刃了多少魏军,赤血刀已砍出数个缺口,身上又添数道伤口,血染战袍,却依旧如同一尊不败的战神,屹立在阵前最险要处。他的亲卫已伤亡殆尽,仅剩数人护在左右。

    “黄忠老贼!还不束手就擒!”魏军一员悍将率数十亲兵,突破吴军防线,直扑黄忠而来。

    黄忠怒目圆睁,须发皆张,竟不闪不避,反而迎头冲上!赤血刀划出一道凄艳的血色弧光!

    那魏将举刀相迎,只听“铛”一声巨响,手中大刀竟被生生劈断!刀势未尽,顺势而下,将其连人带马劈成两半!

    周围魏军骇然失色,一时竟不敢上前。

    黄忠拄刀而立,剧烈喘息,胸口起伏如风箱。他知道,自己气力将尽。环顾四周,儿郎们仍在拼死搏杀,但倒下的人越来越多,圈子越来越小。

    “莫非……天要绝我黄汉升于此?”一股悲怆涌上心头。但他随即压下,眼中重新燃起熊熊火焰,“不!纵是死,也要多拉几个魏狗垫背!也要让天下人知道,我大吴将士,宁死不降!”

    他深吸一口气,运起最后残存的气力,纵声长啸,声震沙场:“大吴车骑将军黄忠在此!魏狗鼠辈,谁敢与我一战?!”

    啸声苍凉悲壮,却又充满无尽的骄傲与不屈。竟让汹涌的魏军攻势为之一滞。

    就在这时,西南方向,忽然传来震天的喊杀声与急促的马蹄声!只见一支吴军骑兵,如同神兵天降,冲破魏军外围不甚严密的阻截,悍然杀入战场!为首一将,正是此前袭扰后撤离的石敢!

    原来,石敢撤出战场后,并未远遁,而是在附近山林中短暂休整,并收拢了部分从主战场溃散出来的吴军士卒。见黄忠被围核心,形势危殆,他心焦如焚,不顾敌众我寡,毅然决定率部返身杀回,做最后一搏!

    “黄老将军!石敢来也!儿郎们,随我杀进去,救出老将军!”石敢双目赤红,挥刀猛冲。

    这支生力军的突然杀回,出乎魏军意料。西南方向本因追击石敢和防备舞阴而兵力稍薄,竟被石敢一举突破,直插核心战场!

    “石敢……你这傻小子……”黄忠远远望见,眼眶一热,随即厉声高呼,“石敢!不要过来!速带弟兄们走!”

    然而石恍若未闻,率部死战向前,竟真的杀开一条血路,与黄忠残部汇合。

    “老将军!末将来迟!”石敢浑身是血,冲到黄忠面前。

    “你……何苦回来送死!”黄忠叹道。

    “能与老将军并肩战死,是末将的荣耀!”石敢咧嘴一笑,露出带血的牙齿。

    两人的汇合,让残存的吴军士气一振,爆发出最后的战斗力,竟暂时稳住了阵脚。

    但魏军很快反应过来,更多的兵力围拢上来。毋丘俭见又一支吴军自投罗网,冷笑下令:“统统围住,一个不留!”

    然而,就在魏军准备发动最后总攻时,东北方向的白沙河下游,忽然火光冲天,鼓声大作!数十条吴军快船顺流而下,船头弩炮齐发,火箭如雨点般射向魏军北岸营地与渡口!正是霍峻所率的水师敢死队赶到!

    几乎同时,西北方向隐约传来喧嚣,有魏军斥候飞马来报:“将军!淮北急报!吴将魏延率大军北渡,正在猛攻谯郡!梁国、陈留震动!”

    “什么?!”毋丘俭脸色一变。魏延竟在此时大举北犯?若是淮北有失,后果不堪设想!他大军主力在此,淮北空虚……

    紧接着,又有探马来报:“将军!舞阴文钦将军急报,比阳吴军弃城东进,威胁舞阴后路,文将军已回防,请求指示!”

    坏消息接踵而至!毋丘俭心中剧震。吴国的反击,来得如此迅猛、如此全方位!白沙河围歼战眼看就要成功,却横生如此多枝节!

    他死死盯着被围困却依旧死战不屈的黄忠部,又看看河上袭扰的吴军水师,再想想淮北和舞阴的告急,心中天人交战。是继续强攻,不惜代价吃掉黄忠?还是分兵应对各方威胁?

    若继续强攻,黄忠部已是强弩之末,覆灭在即。但己方也需付出不小代价,且可能被吴军水师袭扰后勤,若淮北或舞阴真出了大问题,自己恐难辞其咎。

    若分兵……则可能功亏一篑,让黄忠这等大患逃脱。

    犹豫,只在一瞬。毋丘俭毕竟是沙场宿将,很快做出决断:“传令!北岸部队加强防御,驱赶吴军水师,不必深追。围攻部队加紧攻势,务必在天黑前,解决黄忠残部!至于淮北和舞阴……相信各地守军能暂时抵挡,待此间战事结束,再行回援!”

    他决定,先集中力量,拿下眼前最大的战果——黄忠的首级!

    然而,就是这短暂的犹豫与调整命令的间隙,给了黄忠和石敢最后的生机。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夏日的夜幕,降临得很快。

    黄忠与石敢背靠背,望着四面八方如潮水般再次涌来的魏军,相视一笑。

    “小子,怕吗?”黄忠问。

    “怕个鸟!”石敢啐了一口血沫,“只是遗憾,没能多杀几个魏狗。”

    “好!那便随老夫,再冲一次!”黄忠握紧赤血刀,眼中爆发出最后的光芒,“目标,西南!杀出去!能走一个是一个!”

    “杀——!”残存的千余吴军,爆发出生命最后的怒吼,跟随两位将军,如同扑火的飞蛾,向着西南方向,发起了决死的冲锋!

    夜色,彻底吞没了白沙河畔的血色战场。喊杀声、兵刃撞击声、惨叫声,在黑暗中久久回荡,直至渐渐微弱,终至无声。

    只有那轮如血的残月,冷冷地悬挂在天际,俯瞰着人间这场惨烈的厮杀,以及那无数悄然消逝的忠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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