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昌冷冷地看了一眼二儿子:“不要用这种愚蠢的方式来试探为父的心意,老二啊,你什么都好,就是性子还需多磨砺,如此急躁,让我如何违背祖制将大权交到你手里?”
不同于世人对姬考儒雅孝悌的看法,西伯侯姬昌一直对大儿子不够亲近,反倒是对老二老四青睐有加。与仙师炼鼎如此大事都只与老二老四交代,谁更受宠一眼便知。姬昌心理究竟是怎么想的无人可知,但是他话中的意思,居然以后连西伯侯的侯爵都要世袭给老二,而不是风评一直极佳的姬考。
姬发在兄弟几个中分明是最不起眼的那个,论文才不如姬考,武道不如姬鲜,治政不如姬旦,不知为何西伯侯却最属意于这个二儿子,而且父子间的对话全入了老四的耳中,姬旦也没有任何不满的神色,显然他对于父侯的心意早就一清二楚,并且接受了这个事实。
姬发听了父亲的话后如遭雷击,连忙恭顺地低头:“孩儿有负父侯厚望。”
姬昌疲倦地摇了摇头,接着说道:“所谓慈不掌兵,如今世间表面上风平浪静,其实暗流涌动,几十年后说不准就是怎么样的局面,他这性子去当个闲散侯爷也就罢了,如何能守下为父与你们爷爷以性命拼下来的家业呢?”
“大哥宽厚仁德,父侯这话未免有些偏颇了。”姬发偷偷瞥了一眼姬昌,发现听到这话后父亲的表情很是满意,这才放下心来。
“你大哥天性仁和,若是在盛世之中,他定能将西岐民生治理地愈发安定,当好一个好国主。可是放到今日……未免有些力不从心啊。”姬昌感慨说道,“所谓时势造英雄,老二你心性与为父年轻时十分相似,只要多打磨几年,我也能放心地把家业交到你手中,到时候有老四与军师散宜生为你辅佐,何愁家国不兴?”
“孩儿定然一心辅佐二哥,助二哥成就王霸基业!”公子旦牢牢抱拳,向姬昌与姬发二人行礼。
姬发连忙将四弟扶住,连声说道:“你我兄弟二人,何须如此大礼,四弟治政深得父侯真传,日后你我兄弟齐心,必然能成大事。”
姬昌看着最重视的两个儿子兄友弟恭的场景,这两天一直焦虑的心情总算宽慰了些,不像别的王侯家中为了争位而拼得你死我活,他膝下这几个儿子之间的感情倒是一直很和睦。至于传位一事还有些麻烦,且不说姬考自己愿不愿意,就算他心甘情愿把侯位让给老二,大商朝中传位嫡长子的铁律也不是那么容易撼动的。
姬考一向贤名卓著,又不是那种浪荡无能的权贵子弟,就算是大祭司一脉介入考察德行,姬考也是个几乎完美无缺的西伯侯候选人。
麻烦啊……想到姬考前两天还去拜访雍檀与辜季二人,姬昌更是气不打一处来,那二人明摆着是小皇帝派来监视西岐的,你去结交这二人又是什么意思?
“父侯,敢问军师这些日子去了何处?孩儿与他许久不见,还有些如何排兵布阵的困惑想要讨教于他。”姬发问道。
“军师近日在闭关,宜生时日不久就要突破天仙境,到时候我西岐又要添一位仙人了。”姬昌苍老的脸上总算浮现出笑意,散宜生是他的心腹幕僚,这些年他一直担纲西岐军师之职,此次能突破天仙境,对西岐毫无疑问是件天大好事。
公子发与公子旦满脸喜色,他们本以为军师在外游历,没曾想一闭关便是要突破天仙境,这可当真是一大惊喜了。
“好了,等他破关之日,我自会通知你们去见他,先退下吧,昨夜听了国库被入侵之时,为父也没睡好觉,此时小憩一会儿。”困意来袭的姬昌赶两个儿子离开广明殿,兄弟二人自无不从,行礼之后就要退出去。姬昌想起了什么,随嘴说道:
“老三近日远征南蛮得胜归来,不出半月应该就到西岐,你们兄弟几人许久未见,到时候记得替他接风。”
姬发小时候与三弟感情要好,长大后却一直与公子旦交心交肺,和老三多少有些分道扬镳的意味,不过父侯既然开口,他当然不会不应,于是面露喜色说道:“三弟得胜归来,如此大事得好好庆祝,到时候儿臣与大哥四弟一同迎接。”
姬昌满意地点了点头,挥挥手让他们退下了。
公子发与公子旦携手出了广明殿的门,二人相谈甚欢,之后便各自回府,公子旦坐上马车路过大哥姬考的府邸时,撩开了窗口的帘子,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姬考府门上的“世子府”三字,轻轻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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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道中人一入地仙境,吐纳灵气和体内真气周天运转的速度相较大乘期时会发生质变,天仙境更是如此,只要不是受伤过重,都很容易恢复实力。辜季受伤不重,只用了一天一夜就将伤势养好,而雍檀则足足花了七天七夜的时间才差不多养好了伤。平时在皇宫中总是忙于各种事务的辜季这七天以来静心修行,是难得的清闲时光,在雍檀醒来的那一刻,他隐隐感觉自己的实力更上了一个层次。
一道淡青色的灵气如同一团小小的云朵般被雍檀吐出,他缓缓睁开双眼,看了看手指之前接住道士一剑时,被剑气划出的许多小伤口已然恢复正常,又摸了摸喉结之前的血点,发现并没有留下痕迹。于是他满意地点了点头,又伸出手指掐算一番,知道他修炼了七天之久,转头问辜季道:
“怎么说,七天过去了,风头应该也小些了,咱们现在回驿馆去?”
还在修行的辜季先是沉默收功,红如血的嘴唇变得苍白复又血红,他这才开口道:
“先不急回去,我想了一下,此次的遭遇还得先汇报给陛下才行,还得劳你跑一趟,汇报给陛下之后等陛下的旨意,然后再回来。”
雍檀听后点了点头,这确实是最合理的办法,不过……
“我回朝歌的话,难道你一个人在西岐?这也不合适吧?”
辜季摇了摇头说道:
“来之前陛下有事交代我,我还得把那件事办完。刚好你回朝歌,我往西走。到时候你领了陛下旨意,直接到姚皋将军处找我就可。”
雍檀听了辜季的话后双眼发亮,有些兴奋的样子:
“什么事啊,搞得神神秘秘地,跟姚皋将军有关?讲给我听听呗?”
辜季蹙着眉头,有些不满地说道:“陛下给姚将军的密旨,你要听什么,这点规矩都不懂?想听亲自去问陛下,别在我这儿撒泼打滚。”
雍檀撇了撇嘴:
“自己问就自己问,陛下难道还会不告诉我?”
陛下密旨,辜季不告诉他是理所当然的事,他只是对陛下没让他去传旨有些小小的不满。不过传旨一事从来都是辜季操办,陛下……确实没必要告诉他,但是姚皋将军镇守西戎二十年,除了前些年突破地仙境时回朝歌城闭关,陛下亲自帮他镇守以外,从未离开过驻地,这次陛下传旨究竟是为何呢?
“别胡思乱想了,已经耽搁了七天时间,还是赶紧去告知陛下西岐发生之事吧,你速速回朝歌,我也往西去。”辜季催促道。
雍檀点了点头,不再废话,掐诀解开了之前布置的阵法之后与辜季一同走出山洞,他脚下忽然升起两团云气,潇洒地飞上了半空,临走时与辜季挥了挥手,随后便直往东去。
辜季站在原地看他飞上天空不见了踪影才动身,不过他动如脱兔,身形如同一片黑云般在山林之间拂过,不一会儿就没入丛林之中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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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同于东夷人的小股骚扰,只为劫掠些食物财宝,西戎是大商边境四方蛮夷中最强悍的一方,这四方实力依次是西戎最强,北莽稍弱,南蛮次之,东夷最后。国力强悍的西戎极擅长游猎,西北又有许多许多肥美草场,养育了数不清的骏马,自小在马背上长大的西戎狄人精擅御马,也极擅长射箭,可谓骑射双绝,作战方式也是如果不敌就一沾即走,来去如风,如果打得敌方溃败便衔尾紧追,如同一群盯上猎物的饿狼,因此狄人的军队又名狼骑。
大商如今大部分军队作战的方式还是使用防御性极强但是十分笨重的战车,在狄人灵活多变的骑兵面前很是吃亏,而子受正是受了狄人的启发才在各地军伍之中大力推行骑卒,慢慢淘汰战车的作战方式,如今虽还没有到骑军多于战车的地步,但也已经颇有成效。
西戎悍勇,镇守西戎的军队也得是大商之中最精锐的队伍,出身平民但是战功卓著的姚皋就是子受亲自派往西方边境的大将,这二十多年间姚皋的镇西军与西戎交手无数,从未吃过什么大亏,反而镇西军这把刀被磨砺地越来越锋锐,还为大商的版图开拓了不小的范围。
这在大商历史之上都是极罕见的功绩,大商朝过往也不乏名将扼守西方关卡,但是擅长在中原作战的将领们到了西方黄土黑沙之上大多水土不服,少有能与西戎打个平手的人物,更别说打得西戎后退之人了。当年西伯侯姬昌之父季历之所以一时声望无两,甚至引得商天子武丁嫉恨,就是因为他率领西岐私军打得西戎后退五百里,将西岐的版图极大扩张,后来又不收敛,才有功高震主之嫌,最终一代英杰落得魂陨异乡的悲惨下场,倒是可悲可叹。
而辜季此行的目的,就是要代子受传一道密旨给骠骑将军姚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