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过后,最后一缕阳光散尽,天边暗了下去,隐隐约约有星星出来了。
一个老汉急匆匆的推开门喊道:“大勇,不好了,陈家大娘死了!”
林文言心里咯噔了一下,陈大勇站了起来,匆忙扒了几口饭说道,“我马上就过去,孩子他娘你先吃饭,收拾好了再来。”
阮鱼夹过菜叶子放在碗里,细嚼慢咽。
虎妞扯了扯他的衣服,小声说道:“鱼哥哥,等会儿带我去好不好?”
朱大娘敲了敲她的头,说道,“小孩子不可以去,在家乖乖洗了脚便睡觉去。”
虎妞不理她,朝阮鱼眨眨眼。
阮鱼放下碗筷,说道,“不可以。”
虎妞瞬间耷拉着脸。
阮鱼凑近她的耳边说,“我们不去陈家,那里有人去世了,小孩子去不好,鱼哥哥带你去后山玩。”
“好啊。”虎妞眼睛亮亮的扒着饭。
她喜欢和鱼哥哥玩,因为鱼哥哥每次带她玩都会拉着她在树上飞,她也想让阿文哥哥和大哥一起玩,但是鱼哥哥说不行。
阿文哥哥要读书当大官让虎妞吃更多好吃的饭菜和穿漂亮的衣服。大哥要帮忙爹和娘做农活,大哥也要入学了,很忙的,不能像她一样玩。
而且她答应保密不能告诉别人她们在树上飞的事。
晚饭过后,阮鱼和虎妞朱大虎留在家里,朱大娘带着林文言去了陈家帮忙,朱大虎白天做农活累惨了,洗过脚后倒在床上就睡着了。
阮鱼拉着虎妞出了后门。
灯火通明的陈家里,陈茹扑在一个妇人怀里哭泣,其他的妇人们帮忙洗锅准备食材。
男人们则有的搬家具,有的商量着请人来,有的则坐在桌子前写吊唁。
林文言帮忙城里请的先生打下手,朱大娘过去拍了拍陈茹的肩头,安慰道:“孩子,别难过,你还有朱婶呢。”
陈茹哽咽着点头。
大门中间,一卷草席上躺着一个人,盖了一层白布,此人正是陈茹的母亲,陈嫂子。
陈嫂子早年丧夫,一个人拉扯着陈茹这么大,这世道年轻的寡妇有多不容易大家心里都有数,妇人也是很同情陈嫂子和陈茹的。
一个妇人推着陈茹进了房间,说道:“小茹,你先睡吧,外面有我们大人,你不用担心,先歇着吧。”
“嗯嗯,麻烦你们了,婶婶。”陈茹擦了擦脸上的泪,懂事的点了点头。
妇人走后,陈茹从床下拿出一块月牙玉佩,脸上哪里还有半点悲伤,笑着将玉佩塞进了衣襟。
躺在床上听着屋外的敲锣打鼓声,陈茹伸手在灯光下看着自己有些粗糙的手,想起白天看到阮鱼露在外面像女孩子一样光滑白皙的肌肤,面露羡慕。
阮鱼和她们这些孩子不一样,阮鱼父亲不管她,母亲也早死,姑母身体不好,家里的田地都卖出去换药钱了,阮鱼身形清瘦,一看就不是做农活的料。
也可以说阮鱼基本上就没做过农活,刚来的那两三年病殃殃的,基本不出门,后来好了能走动能玩闹了的那一年,姑母就病倒去世了,他迫不得已变卖了家里的田地换钱处理后事。
后来就是帮邻居朱大勇一家下田插秧,拔野菜,收果实,都是些简单轻松的活儿。
哪里像她,从很小的时候就放牛,种地,背着比自己还高出一个头的背篓进城卖柴。
这种苦日子她真是受够了。
等丧事弄完了,她要离开乌松乡,她要去京城寻她的舅舅。
听母亲说舅舅在京城是个了不起的大官,吃穿不用愁,都是顶顶上好的,而且还可以经常见到皇帝。
陈茹越想越激动,巴不得立刻就去京城。
手碰到一根红绳,立马缩了回来,有些吓到了。
这是勒死母亲的红绳,她亲手勒的。
谁让她不让自己去京城,还一直不死,简直太碍事。
……
半夜,几个男人在门外守夜,两个妇人留了下来陪陈茹,林文言处理好手上的事后便提着油灯离开了。
回到家,阮鱼背着睡着的虎妞也到了屋子里,两人在门口撞了个照面。
“你去哪了?”昏暗的灯光下,林文言声音沉沉的问道。
“带虎妞去后山抓野兔子,但是运气不好没遇见,”阮鱼将虎妞放在床上,替她盖好被子,回头问道:“怎么了?你脸色不太好。”
灯光下,林文言从袖子里拿出一包药包,药包上面沾了泥土,湿了一角。
“回来的路上在草丛堆里捡的。”
阮鱼拧了下眉,说道:“你不会是觉得小茹没有带回去给陈嫂子,然后私自扔了吧?”
“希望是我想多了。”
吹灭了灯,夜色一片寂静。
陈嫂子出殡过后第三天,有妇人来找陈茹,空空的房间里一个人也没有,只有桌子上有一张信。
陈茹去京城寻亲了。
回到长淮城的阮鱼在一家酒楼后房里挽起袖子洗碗碟,其他工人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讨论着隔壁常州新出的一起命案。
“最近不太平啊。”小二叹了口气说道。
外面有少年大声喊了句小二,小二便笑着端着盘子迎了过去。
阮鱼洗好了最后一个盘子,酒楼的老板娘刚好进来,笑眯眯的看着阮鱼。
“阮公子,洗完了吗?”
“洗完了。”阮鱼解下围裙,擦了擦手。
老板娘从腰间拿下一袋银子,递给了阮鱼,趁阮鱼手伸过来一把摸住了阮鱼的手。
“……你干什么?!”阮鱼拧眉喝道,用力抽回手。
老板娘将银子放在了地上,朝阮鱼抛了媚眼,笑道:“不干什么,阮公子下次常来啊。”
怎么搞的他好像是去青楼一样。
阮鱼不高兴的拉着脸,捡起袋子拿了自己的工钱便将袋子扔给了对方。
走到街上的阮鱼买了一盒糕点,然后给自己买了两个包子,嘴里塞的鼓鼓的往学堂方向去。
身后扬起一股风,一个女人的尖叫声以及孩子的哭声响起。
“吁——”
马儿的嘶鸣声传来,阮鱼转身看着闹市中间的两辆马车对峙,中间一个男童摔在地上抱着球哭。
“大胆!”一辆精致马车的车夫气的站了起来。
“你才大胆!你知道这谁的马车吗?这是孙大人的马车!还不让开!”
“你!岂有此理!什么孙大人!能有我家世……”
车帘后面一只青灰色的袖袍下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制止了马夫,声音轻轻浅浅,“让路。”
马夫顿了下才说道:“可世子……”
“你叫我什么?”
“公,公子。”
“末剑,我们此次是暗访荆州,不可招摇。”
“是。”
末剑岔岔不平的瞪了眼对面的人,然后牵着马儿让开了路,停在一旁。
孙中得意洋洋的驾开了马车,马车里孙海捂着肚子蜷缩在座位上,脸色极其难看。
“呜呜,公子,老爷也太心狠了,下手这么重。”小厮小心翼翼的掀开孙海的裤脚,将药膏敷了上去。
冰冰凉凉的,可孙海的脾气不减反增,一脚踹开小厮,道,“要你多嘴!”
他爹这一脚可真是下定决心要把他往死里踹啊。
说他废物。
那他这次考试就考第一给他看!
阮鱼鼓着腮帮嚼包子,看着一旁才准备走的马车若有所思,他听力一向很好,刚才又离得近,所以尽管两人压低了声音,阮鱼还是听见了两人的说话声。
京城来的世子?
阮鱼边走边想,突然袖子被人往下拉了拉,阮鱼抬眸望去,脸上红通通的眼泪汪汪,是刚才路中间的那个孩子。
“狗蛋,快放手。”一个妇人跑了过来,眼角还有泪,歉意的对阮鱼说道:“阮公子,不好意思,我这就把孩子拉走。”
“姐姐,你好漂亮呀!”小孩子眼睛亮亮的。
阮鱼心里咯噔了一下,抿唇问道:“你叫我姐姐?”
妇人连忙拽过孩子弯腰点头道:“阮公子对不住,狗蛋是因为公子长得漂亮,所以才误以为公子是姐姐的。”
“狗蛋,这是哥哥,不能叫姐姐。”
阮鱼笑着朝妇人说了声没事,孩子便被妇人拉着回家了。
夜晚如期降临,暮色如水,繁星璀璨,月光冷冷。
县衙里,新任县令虞县令正在和世家老爷们联络感情,熟悉长淮。
突如到来的盛遇带着白色轻盈的帏帽一身青灰色的衣袍着实将他们吓得不轻。
“一点消息都没收到啊。”一个官员嘀喃道。
虞县令则热情的请盛遇入座,盛遇话不多,倒是末剑与他相谈正欢。
一个官员撇撇嘴,小声说道,“京城里的小厮都这么没规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