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漫漫,白色幔帐的屋子里,烧着暖暖的火盆子,火焰明晃晃的跳动,窗外渐渐下起了满天鹅毛般的大雪。
阮鱼闭着眼,睡颜安静,睫毛微微闪动,犹如瓷娃娃般易碎,嘴里嘟喃着什么。
秦鹿低下了头,靠近她,小声问道:“你在说什么?”
梦里,床榻边,一个年轻人垂着长发靠在床边,白皙的脸靠在床上人的手心里,眼里温柔胜过屋里的暖意。
“清绛,”男人昏暗的脸在屋子里看不清,坐在床边一身月牙白袍华丽清贵,声音低沉温柔,他抬起头,美艳的脸桃花眼里满含溺人的温柔。
“去吧,有人在等你。”
阮鱼吐出一口气,胸膛猛烈起伏,然后缓缓睁开了眼,眼里一片迷茫。
咦,有人?
秦鹿感受到动静,抬起头,握住她的手笑意浅浅,眼神亮晶晶的。
“你醒了。”
“……秦鹿?”阮鱼的目光落在握在一起的手上,然后迅速抽回了手,问道:“我怎么在这?”
“你中毒晕倒了,刚好我看见了,就把你带到我这里了。”
阮鱼一惊,掀起被子就要下床,小声问道:“秦、秦府?这里是秦府?有谁看,看见我了吗?”
要死了!
“这里不是秦府,是我在京郊的一处私宅,除了我没人知道你在这,你放心好了,别乱动,快躺好。”
阮鱼松了口气,垮了肩,然后抱拳施礼说道:“多谢公子相救,在下贫寒,没有什么可以报答恩公的,大恩不言谢,日后公子被人欺负了,可以报我的名……”
秦鹿一笑。
“……我可以替公子挨打。”
秦鹿:“……”
“怎么?你什么表情?我很抗打的,我……”
秦鹿按住她的手,然后靠了过去,在年轻人黑白分明的瞳孔里看见了自己的影子。
呼吸,近齿可闻,鼻尖碰脸颊,唇软软的贴在一起,还有淡淡苦苦的药草香。
扑通扑通——
窗外的雪下的越发狂烈,窗门被风吹的吱呀吱呀响。
披了一层银白铠甲的皇城里,两个太监低着头提着灯笼在雪地里行走,中间一个裹着深蓝色斗篷的女子,露在外面的脸肤若凝脂。
柳眉琼鼻,丹凤眼冷漠疏远,红唇不点而朱,额前几缕碎发散了下来,更添几分清冷拒人于千里之外。
女子路过一处大殿门口时,顿住了脚步,微微侧头看了过去。
高大辉煌的大殿前,一个宫女跪在大殿门口台阶下的雪地里,身形僵硬,越发显得渺小微不足道,屹立于身前高高在上的大殿仿佛能吃人一般。宫女垂着头,像是冷极了缩着肩手放在身前想要暖和一些,身上堆积了厚厚一层白雪。
“涵神医,那是雪贵妃娘娘又在发脾气呢,你不要管,”太监解释道:“这天冷了,贵妃娘娘的病就犯了,一犯病就气不顺,就会拿人出气,那宫女也是倒霉,哎,这大冷天的,不死也残了。”
林涵收回视线,抬起脚离开。这时候刚停了一小会儿的雪又开始洋洋洒洒的下来了,太监撑起油纸伞,低着头跟在身旁。
“人已经死了。”清冷的声音仿佛这天的雪,听的人心底发凉。
太监只是叹气,不在说话。
涵神医是大夫,既然涵神医都说人死了,那肯定就是没救了已经死了。
————
“神医呢?神医怎么还不来?!”灯火通明的大殿内,一身明黄龙袍的男人坐在床榻前沉眉呵斥道。
下边的人低着头唯唯诺诺,不敢直面回答皇帝的质问。
一个宫女跪在一旁,抽泣道:“陛下,快来了,涵神医马上就来了,婢子已经听到声音了。”
“咳咳……父皇……儿子……儿子难受……咳咳……好疼……”床上的年轻人潮红着脸不断咳嗽,嘴边咳出不少血,皇帝心疼的用帕子擦掉了血迹,手上也跟着沾染了血迹。
“陛下,奴才来吧。”福海公公跪在皇帝脚边说道。
皇帝面色阴沉的看着他头顶的官帽,声音冰冷,道:“这是朕的亲儿子!天盛的太子殿下!未来王朝的储君!朕难道还不能亲手照顾?!”
福海公公承受着皇帝的怒气,嘴唇哆嗦着不敢反驳。
太子,是活不长的,天下人都知道太子撑不到当储君的时候,如今也恐怕撑不过去了。
室内匍匐在地上的公公太监宫女侍卫们屏住了呼吸声,瑟瑟发抖,大冷天的后背衣裳湿透了,带着彻骨的寒意。
“陛下,涵神医来了。”一个太监推门低着头走进来,就要跪下施礼。
“免礼,人呢?快让人进来!”皇帝拧眉道。
一名罩着深蓝色斗篷,手提药箱满身风雪的女子走了进来,单膝蹲下,声音清冷道:“民女见过陛下。”
皇帝瞳孔在看到人的那一刻骤然缩紧随后放大,半晌过后才抬手说道:“涵神医快请起,恒儿他旧疾犯了,涵神医你看看……”
林涵半跪在床边,冰凉的手指放在少年人滚烫的手腕上,长孙恒手抖了一下,想要收回,但收到女子冷漠的眼神还是放弃了这想法,抿唇不动。
“陛下,先让外面跪着的人离开吧。”林涵说道。
皇帝拧眉不满,但那句降罪的话在看到长孙恒难受的脸时咽了回去,然后瞪了眼福海公公,福海公公立马领命而去。
林涵收回手,然后站了起来弯腰掀开长孙恒脚上的被子,手轻轻按压脚裸。
长孙恒再次浑身一颤,咬紧牙关闭紧了唇。
“什么感觉?”
“麻,热,刺痛。”
“咳咳……神医,我,我是不是……快死了……”
林涵面不改色道:“目前有民女在,殿下你死不了。”
“味觉怎么样?还能尝出味道吗?听力是不是也衰退了?咳得时候是不是能感觉到血越来越滚烫?喉咙像火烧一般?”
“……是。”
长孙恒软绵无力的回答,扭头看着垂着眼眸认真写方子的女子。
真冷漠啊。
就像这夜这雪一样。
“涵神医,如何?能缓解吗?”
“能治好。”
不是缓解拖延苟延残喘,而是治好。
皇帝背手站在林涵身后,眼神晦暗不明,杀机一闪而过,他沉声道:“涵神医,这段时间你就住太子寝殿隔壁吧。”
哪也不能去。
林涵手一顿,随后继续手里的事情,应声是。
苏宅里,烧着地龙半眯着眼吐烟的苏方懒洋洋的坐在椅子上,身后婢女为他揉肩捶腿,柔声细语。
皇帝罚了他禁足,让禁卫军守着苏宅,不让里面的人出去,也不让外面的人进来,但是苏方是谁,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被困住?
皇帝没有罚他钱财,也没有动武伤他筋骨,而是罚他禁足,当然也不可能真的禁了他的足,说白了,这只不过是做给天下人看的。
他暂时也没有什么可担忧的了。
“大人,小公子到潘郡了。”一个下人一身风雪的推开了门,弯腰低头上前几步跪下,然后从衣襟里拿出了一封书信,恭敬地递给了苏方。
苏方看着信欣慰一笑,站了起来看着窗外的大雪,眼底闪过阴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