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点雪花飘落在唐塞儿的脸颊之上,洗去了她脸蛋上的污垢。
唐塞儿眼角一直在留着泪花,能清晰的感受到身体下的颠簸,却始终睁不开眼。
她也感受到了方才是经过怎么样的一场战斗,身躯下这个男人究竟累到什么程度。
他还带着伤啊!
不是说好要放弃我了!不是说好为了国家大义,为了大明万民?!
傻啊你!
时间拉回前一刻,从朱怀走出诏狱那一刻,他就没有吭声过,手里的犀牛匕首成了他开路的利器。
前方如潮水一般的锦衣卫退了又进,进了又被朱怀打退。
朱怀不知道挥过多少次刀,直到精疲力尽,才用他超强的意志力,挥去了潮水般锦衣卫。
直到最后一刻,他才拿出震天雷。
趁着爆炸制造出来的混乱,他背着唐塞儿逃之夭夭。
至始至终,他没有对蒋瓛求过任何话,也没有让任何人帮衬过自己。
风在呼啸,夹着雪花,冰凉的拍打在朱怀和唐塞儿脸颊之上。
朱怀实在太累了,前方隐约看到山神庙。
记得,这是曾经他杀邹普胜的地方。
天空似乎从白色渐渐变成黑色。
朱怀真的坚持不住了,他耗了太多的体能,太累了。
轰!
一对身影,在茫茫的白雪之下,轰然倒下。
“啊!啊!啊!!07!”
唐塞儿努力的在心里撕吼。
眼中泪花宛如决堤,眼睑上的睫毛不断闪烁,终于缓缓睁开眼,睁开血红的眼。
她哭的死去活来,她没有喊出来,哽咽着一句话说不出来。
白莲圣女,即便撕心裂肺,也依旧要保持那份雍容的姿态!
她是唐塞儿!她是宁沐雯!她是白莲圣女!
唐塞儿咬牙,缓缓支撑起身体。
四周,雪花飞舞的越来越大,白茫茫的一片,四周安静到极点,根本看不到任何人和房屋。
冰凉的雪花拍打在唐塞儿脸上,唐塞儿看着披在自己身上的大氅,看着躺在地上的衣衫。
热泪盈眶。
她咬牙蹲下,努力的托起朱怀。
人在清醒的时候,拖着很好走,可一旦昏迷,拖起来似乎比清醒的时候更累。
她努力的要抱起朱怀,努力的将朱怀放在自己肩膀上,一次,二次。
她实在扛不动沉重的朱怀,急的嗓子都要哑了。
她左右迷茫的看着,然后快速的走出去。
她怕在白雪皑皑中丢失了朱怀,沿途一直在做记号。
然后又抱着一捆捆树枝回来。
将自己裙摆上的衣衫一点点撕扯开来,寒风呼啸,撕裂的衣衫让她更加寒冷难耐。
然而心是热的,纵天气再寒冷又能如何。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简易的木车被唐塞儿做好。
她将披风放在木车上,吃力的将朱怀抬上木车。
失去披风的保暖,让她冻的全身在打哆嗦。
她只穿了一件单薄的囚衣。
凛冽的寒冬,呼啸的狂风,飘絮的雪花,让唐塞儿几乎要睁不开眼睛。
她努力的迈着步伐,一步,一步的拖着朱怀朝前行进。
不知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一处山神庙。
唐塞儿心里一喜。
加快了步伐。
……
东宫放了两封书信,一封是给赵檀儿,一封是给徐妙锦。
端敬殿内,宝瓶怀揣着信件,在无人注意之下,走出了皇宫。
腊月初二午时刚过一刻。
赵府和徐府分别接到一封信。
赵檀儿看着信件,放心顿时揪了起来。
赵思礼有些好奇的看着赵檀儿,不解的问道:“闺女,咋了呀?”
赵檀儿道:“朱……朱怀,好像出事了,他说,如果今天他没来提亲,婚事就暂时搁置罢。”
“爹!皇宫那边究竟出什么事了?”
赵檀儿脸色惨白。
赵思礼也心下一惊。
昨的好好的,今天怎么忽然就说出了这些话?
赵思礼看着赵檀儿,道:“闺女!你先安心,爹去找凉国公问问。”
“恩恩。”
实际赵思礼一直知道这两日朱怀和老爷子可能有了嫌隙,但他从没有想过会闹到如今这个光景。
他心神不宁的朝蓝玉府邸走去。
另一边。
徐府也接到了一封信。
是朱怀交给徐妙锦的。
徐妙锦一字一顿的看完,这封信的字数比赵檀儿多。
朱怀并不想赵檀儿为自己操心,所有没有与檀儿解释太多。
但徐妙锦不同,他需要徐妙锦为他去做一些事。
“妙锦,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可能已经不在东宫。”
“明日我要大婚,但不可不顾及檀儿和赵家的面子,你需对礼部交待,说我大病一场,让礼部将婚期押后。”
“她对我有恩的,一时半会难以解释,所以我需要救她,对的,不顾一切救她,我势必会招来老爷子的怨恨,但我又不得不做,原谅我的不理智。”
“妙锦,东宫的书桌上有几封交趾的信件,占城国想讨回大明三十里地,你需拿给詹徽看,需让他知道,大明之国土,寸土不让……”
“还有一封信,我压在东宫书桌上,是留给皇爷爷的,你需想办法将老爷子引到东宫,去看到那封信。”
“最后,去一趟蓝府,稳住所有人,不许任何人出面为我求情,切记!”
徐妙锦默默的看完,面色平静的很。
作为朱怀的第一个女人,她有着别人都没有的那份沉着和智慧。
朱怀能在这个时候,对自己无比的信任,徐妙锦心中一暖。
她呆呆坐在书房内,将书信朝火盆内烧干净,随即便坐在窗前发呆。
“郎君,万望平安,有妙锦在,你且放心。”
徐妙锦自言自语。
外面的雪花有些大,徐妙锦披上一身艳红色的裘狐披风,内里则穿着对襟紫色棉袄,带着白色狐围巾,又盖上白色帽子,缓缓走出闺房。
屋内和屋外是一天一地,因为无烟煤的出现,屋内暖阳如夏,屋外则冷入骨髓。
风吹顺了徐妙锦衣衫上的毛绒,徐妙锦打着油纸伞,眯着眼,裹紧了衣衫,朝雪中走去。
“五妹,你做啥去?”
徐辉祖小跑朝院落内走去,恰遇到徐妙锦。
徐妙锦道:“哦,我出去一趟,一会儿便回来。”
徐辉祖迎着风大声道:“好,早点回来!”
徐妙锦点头,跺着步伐,很快抵达蓝玉府邸。
蓝玉府上管事通报一番,没多时便领着徐妙锦朝屋内走去。
屋内坐着许多人,有些徐妙锦认识,有些不认识。
见徐妙锦众人都有些警惕083。
蓝玉看着徐妙锦,狐疑道:“徐姑娘有事儿?”
“一会儿要上饭菜了,我老兄弟几个聚一聚,徐姑娘也喝点?”
徐妙锦知道蓝玉是在警惕自己,随便为他们齐聚一堂做出开脱说辞。
她摇头道:“我来带句话。”
蓝玉一愣,沉声道:“哦?什么?”
徐妙锦道:“朱怀让我对诸位说一声,不要在朝堂上说任何话,不要维护他,将嘴巴闭起来。”
“他不放心你们,他知道文官们比较精明,也怕你们头脑一热。”
徐妙锦说完,又道:“看来他预料的是对的,诸位吃好饭早些回去歇着吧,天儿怪冷的。”
听徐妙锦说完,傅友德不悦的起身,扯着嗓门道:“文官无义,他们自然不会做出头鸟。但咱都不是怕事的人!人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怕球?”
“对!傅大哥说的对!”
“对对!”
徐妙锦淡淡的道:“你们出头不是救朱怀,而是害朱怀,现在这个时机,你们什么都不要做,我会分析时局,给予你们最准确的指示!”
东莞伯何荣不高兴了,怒道:“你口气挺大?!”
徐妙锦凛然不惧:“我确实口气很大,我不妨告诉你们,六部的执笔相公,我徐妙锦都不放在眼中!都老实呆着!”
她言语中带着强烈的自信,言毕,提着油纸伞,转头离去。
这里面坐着的,哪个不是手染数万性命的将军,徐妙锦非但没有一丝惧怕,反倒是教训孩子一般厉声丢出一句强烈自信的言语。
一时间,众人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