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蓝玉，脸上显得几分踟躇不定。
见着朱怀，他便小心翼翼的道：“礼部尚书送过来一封信，让我务必找到你，求你救他一命。”
朱怀一愣，不可置信的道：“事情已经严重到这个地步？李原已经嗅到了？”
蓝玉道：“他们那群老狐狸，对老爷子了解的程度，一定比你深！”
“或许你和老爷子相处的时间对，老爷子对你也都和蔼可亲，所以你感觉不到什么。”
“但他们都陪着老爷子执政了二三十年，老爷子会做什么，他们猜的恐怕也大差不差了。”
朱怀目光有些深邃，盯着蓝玉，问道：“李尚书说了什么？”
蓝玉面色有些沉重，沉声道：“按照李原的分析，最坏的情况，老爷子会处决李原和梁焕，以稳定北人学子的情绪。”
“不过他说着不是老爷子的目的，总而言之，他没有说太多，反正话里话外的意思是，如果你不救他们，他们大概率会死。”
朱怀摸着下巴，蹙起双眉，不悦的道：“李尚书也真会打哑谜，什么事还不能直白的说？都关乎到自己的生死存亡了，还藏着掖着。”
蓝玉笑道：“他们这群老狐狸，做事一直如此不留把柄。”
朱怀无语的道：“他不留把柄，合着就让我猜？万一我猜错了，他们不是必死无疑？他们这么赌，就这么信任我？”
蓝玉道：“我在政事上有时候看的并不是太明白，但他们既然如此相信你，想来你一定能猜出什么来。”
“成了，话，咱就带来了，怎么处理，你舅姥爷就不左右你的想法了。”
“不过我倒是觉得，礼部这些人我们是可以争取过来的，如果这次保住了他们，那么这些人，都会是咱的班子，能救就救，一切看你。”
朱怀点点头，道：“容我想想。”
蓝玉点头：“那成，我就不打扰你了，走了。”
“舅姥爷慢走，我就不送了啊。”
“瞎客套。”蓝玉没好气的道，“走了。”
望着蓝玉离去的背影，朱怀在独自一人坐在端敬殿开始沉思。
老爷子究竟出于什么目的再考量呢？
灵光忽的一现，朱怀似乎想起什么，脸色复杂不已。
那俊俏刚毅的面庞，在昏暗的灯光下，时而惊恐时而又感动。
他读懂了朱元璋。
他忽然想到老爷子要做什么了！
犹记得那一枚带着刺的藤条……
老爷子在拔刺！
用他殷红的双手，将树干上的刺全部拔完！
南北经济体制差距极大，南人现在结党渐渐成风，这不利于社稷稳固。
老爷子恐怕早就想敲打南人仕子。
他必须要做出极其极端的手段，甚至不惜除掉一两名朝廷的封疆大吏，以起到敲山震虎的作用！
所以最终的可能，老爷子大概率会处决李原和梁焕，一方面是为了平息北方仕子的怒火，另一方面也让江南文人胆寒。
这种肮脏杀戮的事，他不会让朱怀去做，这是败坏德行背负骂名之举！
老人默默的扛了！
只为了给自己一个没有刺的太平江山！
老爷子这是在为自己后事算计！
用他生命最后的一刻，在替朱怀做杀戮之事！
朱怀深吸一口气，一颗心在颤抖。
不行，不能让老爷子这么杀下去！
事情本可以好好解决的。
朱怀心念百转，无论如何，不能让老爷子动刀！
“相公，吃点水果罢。”
檀儿端着水果走来。
朱怀猛地起身，对檀儿道：“为夫不吃了，去一趟皇宫，有急事。”
说罢，朱怀便风风火火朝皇宫走去。
他怕再晚一点，一旦老爷子金口开了，收回来就不容易了。
……
养心殿的灯火还在摇曳。
蒋瓛恭敬的站在一旁禀奏着。
“今日下午到傍晚，参与游行示威的学子已经达一千余人。”
“江南贡院的大门被冲垮。”
“刑部组织人手去稳定仕子的情绪，却极其更大的怒火。”
“应天府的十五名皂吏被打伤。”
“锦衣卫也有三名小旗受了轻伤。”
朱元璋听着，手指不断的敲打着案牍。
“梁焕和李原有没有交待什么？”朱元璋敲击案牍的手指忽然戛然而止，抬眸看着蒋瓛。
蒋瓛回道：“没有，两人皆说都秉公处理，并没有舞弊一说。”
“唔。”
朱元璋轻轻点头，双眸有些深邃。
“去提审，将其带到养心殿。”
“遵旨！”
蒋瓛刚要走，外面就听到朱怀的声音：“慢着！”
朱元璋一愣，杀气凛然的脸上恢复了几分柔情，笑着道：“大孙，这么晚了，咱又跑来了。”
朱怀看了一眼蒋瓛，道：“你先出去候着，我和皇爷爷说几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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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瓛并没有动。
朱元璋摆手：“先下去吧。”
蒋瓛躬身告退。
等他走后，朱怀深深弯腰抱拳，对朱元璋行礼。
朱元璋愣了愣，不解的道：“大孙，做啥？”
朱怀深吸一口气，道：“孙儿谢皇爷爷之恩。”
“嗯？”
朱元璋不解的看着朱怀。
朱怀道：“爷爷，我想明白了，懂得你苦心了，爷爷……不要在为孙儿考虑了，孙儿长大了，自己能左右事情了。”
“不要在为孙儿背上骂名了。”
朱元璋沉默了片刻，端着茶盏徐徐低头喝茶。
“你说说。”
朱怀道：“我知道皇爷爷最终可能会杀了李原和梁焕。”
朱元璋端着茶盏的手微微凝固了一下，便不动声色的继续喝茶。
朱怀继续道：“此名曰舞弊案，其实皇爷爷心里比谁都清楚，没人舞弊，北人就是考不过南人。”
“但皇爷爷会将其定性为舞弊案，甚至将李原和梁焕两名高官给牵扯进来。”
“因为只有如此，皇爷爷才能达到敲山震虎的目的，让南人文官集团不至于结党成风，让他们感到惧怕。”
“这是在给孙儿铺路，甚至皇爷爷还会借着这次科考案，多牵扯出一些南人的官吏。”
“爷爷，您说了，事情咱们一步步走，为了孙儿徒背上不必要的骂名，值得吗？”
朱元璋缓缓站起身，仔细的盯着朱怀，欣慰的道：“长大了。”
“真的长大了。”
“看的懂咱了，也知道为咱操心了。”
“值得！”
老爷子说的无比坚定，“为了你，啥都值得。”
朱怀摇摇头：“皇爷爷，可李尚书和梁侍郎是无辜的呀！”
“皇权之下，没有人是无辜的！”朱元璋喝道。
朱怀据理力争，道：“我们可以柔一点处理，他们是封疆大吏，朝廷正二品，拔出萝卜带出泥，若是您动刀，岂能是一名尚书一名侍郎就能停止的。”
朱元璋冷笑道：“谁告诉你咱只打算处理他们两？”
朱怀忽然倒吸凉气。
“爷爷，这件事有更好的处理办法，况且现在南人还没有结党成风，咱们只要合理遏制住就行了呀！”
朱元璋笑了笑，道：“你说说，当如何遏制。”
朱怀心念百转，脑海在飞速运转，忽然，眼前猛地一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