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榻上的父亲看上去没有半点人生得意的风华正茂,反而增添了几分即将羽化登仙的衰败气息。
看上去让人鼻子发酸。
陆嘉看着父亲,点了点头:“是。”
“向氏提亲之事,你怎么看?”陆谚开口。
又因气息不顺,咳了好几声。
颓唐极了。
陆嘉咽了一口口水,掩饰了自己真实想法,不知该如何回答。
陆谚抬眼,问:“你此前说不想嫁,想待在家里,长久下去……是吗?”
碍于父亲的眼神压力,陆嘉点了点头:“是。”
“我原本以为,你当日说这话……是因为觉得自己身正不怕影子斜……
就是外面有那些流言蜚语你也不害怕,大不了……咳咳……舍了这一生不嫁了,待在家里头,也要维持自己的高洁……
但我没有想到,你竟不是这样。”
陆嘉低下头,她确实不是为了什么高洁。
在众人为她名声之事担忧之事,她反而乐在其中,她巴不得没有人敢迎娶她。
名声算几个钱?
能顺理成章守在家里,跟在陆衡身边才是正道。
陆谚猛然咳了好几声。
陆嘉连忙上前要扶道:“父亲,仔细身体。”
陆谚抬手要推开她,但终究不舍,只轻轻拨了一下她握在自己肩膀的手。
陆谚道:“可是你们现在年纪小,不懂什么是情,你们是长久不得的。
陆衡日后总要有妻族相伴,才能壮大府中势力,在那官场之上站稳脚跟。
况且他是你兄长啊!”
陆谚说到此处,眼角也不知是咳嗽的厉害,还是情到深处竟溢出了两滴泪光来,顺着脸庞淌了下来。
苦口婆心。
陆嘉看着自己的父亲,张了张口,却不知在说什么。
陆谚不见她好几日,如今一朝见了,首先提的却是:与慎安候的亲事。
“爹爹的意思是让我答应下来是吗?”陆嘉抬起眼,看着陆谚,目光清澈:“爹爹想……把我嫁出去,断了哥的念想,对吗?”
陆谚甚至不忍心看女儿的眼神。
但陆嘉说的不错。
陆谚稍缓了气:“他是陆府的男子,如今也有出息功名……
他本就走在了许多同龄人的跟前,将来……我若不在了,我们这一支的门楣还靠着他与衎儿兄弟二人支撑。
这是他作为陆府掌权之人对陆嘉说的最交心的话了。
这一刻,他不再是最溺爱陆嘉的父亲,而是为家族利益考虑的族长。
听到此处,陆嘉便明白了。
父亲在自己和陆衡之间选择了,尽快将自己嫁出去。
以保全陆衡。
见陆嘉不答应,陆谚甚至起了相求的心思,他拉过陆嘉的手,紧紧攥着她手臂:“算爹爹求求你了!
我不能看着你们两个都毁了!
如今这是两全之计……
你是我最爱的孩子,他是我最出息的孩子……
嘉儿啊……若那日不是我见到了你二人事,而是换做旁的人,传出去你们该如何自处?
你不能看陆府毁了呀!”
陆谚脸上挂满了泪痕:“爹爹求求你……”
陆嘉看着他,心里却凉到了谷底。
陆谚老泪纵横:“衡儿的倔脾气,我知道……我若是逼着他娶亲,他必不答应。
可你二人若是耽于这不该有的情愫之间,将永无立锥之地,身败名裂,万人唾弃呀!”
是啊,按照陆衡的脾气。
就算是陆谚拿着家法逼着他娶亲,他想必是宁可被打死,也不愿意低头。
“没有回旋的可能了吗?”陆嘉不死心,看着自己的父亲。
既然都知道了,索性就说出真实想法。
陆嘉道:“我、我和哥哥……可以……”
可以再小心点,不会被人看见了。
“住口!”陆谚怒斥一声。
他闭上眼,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
他不许陆嘉再将接下来的话说出,因情绪太过激动,捂着心口又猛烈的咳嗽了起来。
陆嘉连忙将自己的手帕递给父亲,又将痰盂放到陆谚的跟前。
陆谚低头将喉咙涌入口中的腥甜一应吐出。
这是心血亏到极致的体现,陆嘉下意识落了眼泪。
陆谚见她如此,又软了语气:“我仔细思考了一下,那慎安候虽不是最佳的人选,但他如今根基不稳,到底还要依靠陆府。
你若嫁予他也不算得高攀,他府中没有长辈,你去了就当家了,吃不了亏。”
虽然知道了不能接受的真相,陆谚还是为她打算。
陆嘉看着陆谚的脸色,那是一种死灰的白。
看上去骇人极了,就像是将死之人,行将就木的样子。
陆谚又真切地疼爱过她,她又如何能背负上气死陆谚的罪名?
就算无人得知,她的良心也是过不去的。
当下吸了吸鼻子:“我明白了,爹爹。”
陆谚看着她脸上的泪痕伸出手,手上还残留着方才咳血时沾到的猩红,轻轻拂过女儿的脸颊。
“抱歉孩子,我知道,这会子要你点头答应,实在是赶鸭子上架,可我总得想办法保全你们。”
陆嘉闭了眼,她靠在陆彦的手掌中,那掌心的温度冰冷。
她抬眼看着父亲:“女儿答应您,您也保重好身子,千万不要动怒了,
这件事情也请先瞒着哥哥,待在府上要筹备嫁妆之时,再告知兄长吧。”
陆谚深深叹了一口气:“你二人各有归宿,我这病也就好了。
我这是心病,心里挤压的事情太多,又忧心,一动怒便是这个样子了,你不必担心。这些日子你就安安心心的养身子吧。”
陆嘉应了一声是,起身朝着陆谚福身一拜。
“女儿先走了。”
这些事情一件一件积在她身上实在是太重了,可是若将这件事情垒在陆衡的身上,她又实在是不舍得。
出了院子,陆衡正守在门口,一脸担忧看着陆嘉:“父亲跟你说什么?”
陆嘉笑了笑:“没什么,我跟爹爹认错了……”
陆衡眼中带着怀疑和严肃。
陆嘉以为他是怀疑自己,凭借陆衡对她的关心程度,在门外偷听了全部的过程也不是不可能。
只听陆衡很认真,但是又很轻的说了一句:“我们没有错。”
爱自己所爱之人没有错。
陆嘉点了点头,朝着陆衡强打着笑意,显得自己活泼灵动:“我、我知道!我是骗爹爹的。”
陆衡深深看了她一眼:“走吧,我让我的小厨房给你留了一碗汤。”
陆嘉却拒绝了他:“哥哥天色已晚了。我才在爹爹面前保证呢,还是让他安心吧,我现在只盼他的病能早些好起来。”
说罢,盯着陆衡,侧过头,笑着摆了摆手。
眼睛似乎要将这个人的模样刻入心底,记住他每一丝毛发肌肤。
背过身去,眼角的眼泪瞬间滑落。
……
陆嘉一回到晓悦轩,便将紫月喊过来。
“我知道你是哥身边的人,这一点你我主仆已交了心,只是现在,我有一件事情交代你,
从今日开始我晓悦轩的事,任何一件,你都不许再告诉清风苑的人。”
见陆嘉神色严肃。
紫月有些茫然,之前她患病期间,陆衡日日来晓悦轩陪伴陆嘉,倒也不需要她禀告动向。
如今她病情见好,没有了心理负担,陆衡便差遣平山来询问陆嘉的情况。
但是……
以前能行的事情,为什么现在姑娘却要用这种严肃的语句来回绝呢?
“姑娘可是和大哥儿闹了什么矛盾?”紫月算是清楚陆嘉和陆衡之间关系的人。
陆嘉别过头去,泪珠却如珍珠坠落在床铺之上。
——“我可能要嫁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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