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后,经最高人民法院审核批准,被告人赵川犯贩卖毒品罪、敲诈勒索罪、故意伤害罪(致人死亡),被判处数罪并罚,死刑立即执行
法庭当庭宣判,家属席上涂芳频频擦泪,陈阳华双手抓在膝盖上,激动到微微颤抖。陈冰望向坐在最前排的陈炽——他自己一个人,一身黑衣,手捧父母的遗像,脊背挺直,神情肃穆。
几位大伯生前的老同事老领导走去他身边,拍着他的肩膀。陈炽低头,脸上看不出悲喜,只捧着遗像相框的十指,指甲都发了白。
一位身材魁梧的中年男人走过来,握住陈阳华的手:“小虎这孩子,以后还得继续靠您跟弟妹操心。这孩子以前成绩很好,眼下又是高三这个节骨眼。他年纪小,一下遇上这么大的变故受不住。现在赵川已经伏法,只要把心思拉回来,等明年考上大学,我辉哥和辉嫂泉下有知,也能安心了。”
陈阳华喟叹:“谢高政委关心,我哥哥嫂子就这根独苗,有我在,怎么也得叫他好好成才。”
陈冰对这人有些印象,隐约记得他姓高,和大伯是战友也是同事,是出生入死过的铁杆兄弟,也是个领导。
这位高伯伯又搂着陈炽说了好久的话,陈冰回头张望,只见陈炽坐在那里,一身的黑衣衬的皮肤略显苍白,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似乎对周围的殷切慰问一概漠不关心。
往下日子还得继续。
一年走到年尾,临近元旦,12月23日是陈炽年满18岁的生日。陈冰父母对此格外重视,陈冰爸把自己元旦的假期调休到了23号,就是想回家陪侄子一起过生日。至于涂芳早两天就已经开始准备了,偷偷在屋里拟菜单,翻菜谱,摩拳擦掌要做一桌大菜。
陈冰听父母商量,当天还想把奶从医院里接出来,一家人一起为小虎庆祝。
奶奶先前受刺激太过,成了半个植物人,后经过疗养略有好转,但多数时候也是不认人的。虽然人糊涂了,但能瞧见她最爱的大孙子,想来老人家心里总是高兴的。
对此最无知无觉的倒是陈炽本人。
他现在天不亮就去上学,天黑回家睡觉,按部就班,循规蹈矩。涂芳不放心,还曾去附中偷偷找过他的班主任了解情况,班主任说:“人倒是从来不迟到不早退。就是不爱说话,根本不理人。不过现在高三嘛,压力都大。最近几次模拟考,成绩还不错。”
涂芳终于放下心来。
陈冰这天问齐天:“你说你这个年纪的男生,都喜欢什么啊?”
齐天也念高三,没事也是憋在家里啃书本的,听见她这问,有点奇怪,书都不看了:“你问这个干嘛?”
“哦,小虎哥过生日,我爸妈挺重视的。我寻思着,也送个礼物?”
齐天想了想,笑:“星星,我可有点吃醋了。上半年我过生日,你除了吃光了我的蛋糕,可啥都没送。”
陈冰大言不惭:“那不一样。他现在不是情况特殊嘛,大家都想让他高兴一点。”
齐天嗤过一口,戳了下她额头。
虽然但是,还是帮忙挑起了礼物。
“你哥平时除了上学,都喜欢干啥?”
“不知道。”
“……”
*********
23号这天恰逢是个周末。
一家人一大早就开始忙活,涂芳忙着跑去最大的菜市场买肉买鱼,陈阳华则去医院接奶,办理请假条。
陈冰领的任务是刷盘子——涂芳有一套珍藏的青花瓷餐具,不到重要场合绝不舍得拿出来用的那种。她的任务就是把这套精美的青花瓷洗刷刷到锃亮。
至于主人公陈炽,昨晚就已经跟叔叔婶婶报备,说今天自己生日,想去公墓给父母上香。
陈冰爸本欲陪他一起,被拒绝。
陈阳华想了想,拍了拍侄子的肩:“那早去早回,等会我把你奶也接回家来,咱一家人一起给你过生日。”
陈炽低头,看不出什么情绪:“谢谢叔。”
家里人很快都各忙各的去了,陈冰在厨房水池边洗的满手的洗洁精泡沫,透过窗口瞧见楼下陈炽的背影——他穿着那件天蓝色的牛仔衣,背着一个黑色背包。
陈冰知道他要去公墓。
自赵川被执行死刑,陈炽这阵子异常安静,对涂芳和自己都颇客气礼貌。可就是有些太安静了,她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楼下的陈炽走到树荫下,转过身来。
陈冰视线忍不住追随过去。
树荫挡住了他的脸,只见陈炽冲着自家的窗口,弯腰鞠了一躬。
陈冰:……
他一共鞠躬了三次,在树下又站了片刻,转身离开。
陈冰也楞在水池前片刻,然后她三两下甩开身上的围裙,夺门而出。
*********
陈冰挪动了下脚步,透过一蓬灌木丛,前方陈炽正蹲在父母的墓碑前,在拔草。
再然后,她听到了他轻声唤:“妈”。
陈炽离开墓园的时候,手里掐着一朵黄色的小花。
陈冰绕过灌木丛,匆匆在大伯和大伯母的墓前合掌拜了一拜。
墓碑前的杂草被清理的很干净,地上放着一个小小的生日蛋糕,上面的蜡烛已经熄灭了。一蓬黄色的雏菊,在墓碑旁迎风摇曳。
周末,公交车上人比平日多了不少。
陈冰混在人堆里,尽量放矮身子,透过人群的间隙望过去——陈炽戴了顶黑色的棒球帽,长长的帽舌遮了半张脸,站在角落里。
这趟公交并不是她家的方向。
他要去哪?
直到附近的景色越来越觉熟悉,陈冰才发现,陈炽回的是他自己的家。
他自己家,大伯家。
她微微吁了一口气,紧张了半天的心稍放松了一下。
自大伯大伯母出事,陈炽被接来了自己家住,他家原先的房子就闲置了。
现在陈炽回来自家的房子,应该是有什么东西要取吧?
她躲在小区道路旁边的公告栏后,脚尖踢着花坛的狗尾巴草,间或探头瞧瞧大伯家的窗子。
等她第三次抬头张望的时候,大伯家窗后影影绰绰一个身影,自然是陈炽,抬着胳膊,好像在够什么东西,并没有开窗。
陈冰弄不清他在做什么,只好继续保持关注——很快,陈炽的身影出现在另一扇窗口。
他依旧没开窗,双臂上举,从上至下,一遍、两遍、三遍…倒像是在窗口贴什么东西。
奇怪……他到底在干嘛啊……
陈冰心中吐槽,脚尖继续一下下的踢着狗尾巴草。
可就在电光火石之间,脑子里有什么东西嗖的一下划过,她登时浑身一滞。
转身拔腿就跑!
这一片是大伯母生前所在学校的教职工宿舍区,房子盖的年头还很新,配套设施很齐全,每个楼道口都有门禁。陈冰进不去楼道,当下捡了块石头正准备砸一楼住户的玻璃,刚好里面有人出来——陈冰砰一下拉门硬闯了进去,把要出门的大婶给撞歪了个跟头,气的大婶扶墙骂人:“要死啦!”
一口气跑上四楼,这层的东户就是大伯家房子——大门自然是紧闭着的,布满灰尘,唯有把手处有新鲜的掌痕。陈冰跪趴去地面,眼睛鼻子用力贴去门缝,但根本看不到也闻不到什么。
她爬起身,冲着面前这扇坚固的朱红色防盗门,吞了口唾沫。
砸门,毫无反应。
她立即转身去砸对门邻居的门,无人应答,好像也没有住人的样子。
一颗心在胸膛里砰砰直跳,好像下一秒就要跳出喉咙,陈冰指尖发麻,小腿发软。大冬天的,却有汗一路淌下脖颈。
她拔脚往楼下跑,找邻居。
邻居家总会有斧子锤子之类的家伙,可以砸门锁。
不过,她很快折回身来。
以前,逢年过节的时候,她曾来过大伯家做客。有一回,她记得……她还记得——
陈冰拉开每一层楼道都配备的消防箱,把手伸去第二个灭火器的后方摸索——然后,在一个小小的平台上,指尖碰到了一个金属样的东西,是把钥匙!
拉开防盗门的陈冰,被扑面而来的闷热气息几乎掀了一跟斗!
整个室内薄雾弥漫,烟气味呛鼻,陈冰拿袖子捂住口鼻,没走几步就瞧见陈炽正直挺挺躺在地上,怀里抱着一个相框。
在他脚边,是一桶正冒着火星的木炭。
顾不得其他,陈冰冲过去端起那桶木炭,跑去窗边想丢下去,才发现窗缝都被胶带一层层密密封贴了起来!
她只能端着桶再往门外跑,木桶烫手,她端不住,一下跌去脚边,咕噜咕噜滚了出去。烧红的炭砸在脚背上,陈冰顾不得疼,用脚猛踩了几下,情急之下也找不到水,只能去扯胶带——没有剪刀,那些贴了好多层好多层的胶带一时难以撕开,她趴上去用牙咬,用指甲扯,一头一身的汗,终于硬生生咬出一个缺口。人却猛然被大力扯了回去——
陈炽摇摇晃晃,脚步虚浮,一张脸呈现一种不正常的潮红,嘴唇也泛着可疑的红色。一双手却像钉耙般死死钉在她肩上,嘶声:“出去!你给我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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