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闲话功夫,白灵那处已经吃了七八分饱,咂嘴琢磨着,蒋府夜宴还算可以,跟流苏飘的味道差不多。这些日子来中原,难能吃到辛辣,嘴巴淡的很。
正蹙眉思念家乡味道,就有人不声不响端上一盘撒着厚重麻椒的炙烤兔肉,闻着喷香,白灵口水流了一地,顾不上看送来之人,急不可耐地扑了上去。
不远处,有人“噗嗤”一乐,转身离开。
吃过五分饱,叶凤泠就放下了手里的筷箸,她们几个女子,又坐在蒋若若身边,鲜少有人上前敬酒。是以身边十分清净。
案几下或坐或站十几个人影,皆是盛装打扮的美妙歌舞伎人,一时袅袅绕绕,环佩叮当,迁延顾步仿似人间仙境。
屋里飘散弥漫的酒气熏得人有些做呕,叶凤泠欲起身出去转转。赏洛水冬月,要看得到月亮才行嘛。
白灵见她动,忙擦好嘴,也站起来。另一侧,蒋若若亦是如此。
三位妙龄少女相携走出船舱,来到甲板之上。
江水上的月,不同于茫野的月,也不同于山涧的月,独有一份飘渺微茫、浩荡长存的美。月色渐浓,映得处处明亮如新。月光倾泻在高耸船阁顶处,比四周随风飘拂的帆还要温柔。
叶凤泠和白灵跟着蒋若若来到船尾,见到蒋奉奉正带陆羽筠和白奇对着经过沿岸指指点点,他们身边还立有小厮捧长弓、背箭袋,另有丫鬟端着玉盘,盘上放着酒盏和洗净新鲜的瓜果。
叶凤泠和白灵同时心想,这模样是要狩猎,只是就算月色皎洁,两岸黑洞洞的,能猎什么?
她们走到近前时,恰好看见蒋奉奉在船边站住,伸出手来,小厮飞快地递上弓箭,他随手一转,竖起弓,搭上箭,对着岸边一处看不清的地方就是一箭!
叶凤泠一惊,白灵直接小小惊呼出声。远远传来一声雀鸟哀叫,随即一个小小的影子带着箭支落入江水之中,大船飞快驶过,水浪翻转。
白奇忍不住赞叹:“好箭法!”
蒋奉奉转过身,咧去一半的唇角在看到白灵脸上似为雀鸟失去性命伤怀不已的表情时,僵滞住。
蒋若若有荣与焉,跑过去探出身看江面,指着江水里没有死透的雀鸟叫道:“五哥,再补一箭!”
蒋奉奉微微垂下了头,看不清脸上神色,脚下没动。
犹豫之间,垂死挣扎的雀鸟就被浪潮拍进水里,不复痕迹。
蒋奉奉耳畔传来两声叹息,一声来自船边蒋若若,一声来自另一个方向,他的头垂的更低了。
就听陆羽筠叹了口气:“表哥箭法确实精妙,就是似乎有些……”
蒋若若回过身,樱红秀口盈盈一笑,脆生生冒出一句:“似乎什么?弱肉强食,这就是规则。表哥,你总是这样,跟个姑娘一样。不对,还不如我们几个姑娘。”
她晃眼看到叶凤泠袅娜立在明亮处,笑着招手道:“柳小姐,白灵,要试试手不?我五哥的这把弓,可是我祖父心爱之物,前朝名弓。”
“我不会呢。”叶凤泠摇了摇头,婉言拒绝。
白灵抿抿嘴,也摇头。
蒋若若十分惊异,她以为柳叶看着瘦弱,可能不会。白灵爱笑爱闹,一看就是喜欢玩的,怎么也不会。
她转转眼珠,笑着道:“简单的很,让我五哥教你们。”说着,拉着垂首于阴暗处的蒋奉奉到白灵跟前,又把弓箭递过去。
白灵忙摆手,直截了当拒绝。蒋若若以为她是磨不开,爽朗笑道:“别怕,咱们女儿家,不输给男儿,我射给你看。”说着她顺手拿起了弓,又搭上一箭,用力一下,又射落了一只雀鸟。
白灵看得心惊肉跳,心想这些雀鸟也太可怜了些,好端端遇上这么些主儿,命就丢了,心直口快道:“这些雀鸟打了也拿不到,拿到也没用,那么小,何必要射杀它们?”
“取乐罢了。”蒋若若放下弓,揉揉肩膀,不以为意道。
她把弓塞到一直没动作的蒋奉奉手里,走到叶凤泠跟前,清脆笑道:“你们肯定不知道,谁是我五哥的弓箭老师?”
白奇、叶凤泠、白灵都望向蒋若若。
便见蒋若若歪头一笑:“是克己啦。克己小时候最喜欢好为人师了,教完我哥,又来教我,让人好生烦闷。”
说完,余光紧紧追随叶凤泠,却只捕捉到极清淡的一抹笑,再无其他。
白奇出声:“难怪。”
陆羽筠但笑不语。
蒋奉奉此时已经拿好了弓箭,他深吸了口气,朝不远的白灵问道:“白小姐,要不要学射箭玩?”
白灵正在专心听蒋若若笑谈,冷不丁冒出个声音,心里一跳。待看清是蒋奉奉问她,心里砰地一阵狂跳,头摇得像拨浪鼓,手忙脚乱地斩钉截铁拒绝:“不敢劳烦蒋公子。”
说完,跳去叶凤泠身后,拉住她衣角不松手。
阴影覆盖,蒋奉奉淡淡看了眼白灵,没有说话。
叶凤泠侧过脸,了然一笑。
几个人凑在一处赏月、饮酒、闲话,好不惬意。正觉心情稍稍明朗些,叶凤泠忽然双目炯炯地盯住一处,凝神看到自水中跳上来三五个身材高大、蒙发蒙面的黑衣人,落在甲板之上,极快地朝他们这边掠来。
因她正背对栏杆,余下几人或是背对着黑衣人来的方向,或是忙着摆弄弓箭、吃酒谈天,只有她第一时间无意眺到了这一幕
叶凤泠冷汗浃背,她看清这些人手上握着的长剑青光凛冽,被月色镀上一层银灰,闪动着嗜血的光芒。
白灵擦干净手上葡萄的汁液,唤了叶凤泠一声,发觉她脸色煞白:“柳叶?”
叶凤泠看她一眼,非常镇定地开口喊出声:“有刺客!”
白灵呆了,她的手僵在半空。
随着叶凤泠喊破,大家都看到了这些刺客,而刺客也已经飞身来到面前。
小厮、仆从、丫鬟,尖叫声连连,玉盘、酒盏、瓜果,抛去天上乱飞。
蒋府家丁、随行的洛阳府衙役们挥着大刀齐齐围上刺客……
苏牧野等人来到甲板上时,蒋奉奉、陆羽筠握着弓和剑,气势汹汹盯着刺客,白奇使劲按住怀里挣扎乱跳的白灵。而叶凤泠和蒋若若,皆被刺客挟持着立在船尾。
“苏世子,你以为我们萨瓦克完了么?呵呵,做你的春秋大梦吧。”
“别跟他废话,你若想要这两个人活命,赶紧交出仁者的尸体,不然休怪我们手下无情。”
当日仁者服毒自尽于堂前,他的尸体被苏牧野勒令严加看管,要用冰块保存运送回京都。苏牧野知道,在番波斯国的习俗里,仁者这样地位的人,需要天葬,也就是把他的尸体放到他们的神山上,等秃鹫聚拢来吃光血肉。若是不能天葬,意味着仁者的神魂将一直困在今生,无法投胎轮回。
这也是为何苏牧野坚持保密放置仁者尸体的缘故。只是,这几个人的声音、装束以及剑法……
苏牧野冷冷看着他们的刀架在叶凤泠和蒋若若脖子上,忽地笑了一下,这一笑无端让几个刺客浑身打了个冷战。
立在苏牧野身边的蒋大老爷,哆哆嗦嗦喊道:“你们这群匪徒,给我听着,赶快放下剑,若是伤到我女儿一根汗毛,信不信我活剐了你们!”
叶凤泠低下头,淡淡地看着自己、刺客以及身边蒋若若的倒影,听着挟持着蒋若若的刺客在耳边发出咯咯阴笑:“哈哈,那咱们就看看,是你们的刀快,还是我的剑快!你——”
话未说完,这名刺客就觉眼前一白,有人影闪至身前,同时,手上长剑被轻巧弹开,喉咙一紧、钳着蒋若若的手剧痛无比:“啊——”
一道白影如流云,呼的一下飘至刺客近身——
苏牧野飞身到来,轻松救下蒋若若,在揽蒋若若入怀的瞬时,玉指轻弹,珍珠飞出,嘴里喝了一声:“柳叶!”
叶凤泠瞅准时机,趁刺客手中剑被击落那一刻,手自怀里摸出精巧匕首,刺向刺客胸口,同时她身体向后一靠。
她的背后本是船上护栏,不知怎得,这一靠去,竟然脚下一滑。
控制不住,叶凤泠后仰栽去——
“柳叶——”白灵和陆羽筠同时惊呼出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叶凤泠身上,没有注意到一个身影极快地冲过去,抱着栽出去的叶凤泠噗通落入江面,速度之快力量之大,似一瞬间迸发的火山岩浆不可阻挡。
叶凤泠只闻两耳呼啸的风声,夜晚江面凉凉的水汽。身旁之人的几缕发丝飞舞面前,使她有恍然经年的错觉,似乎回到了聊城被逼、云梦山雪崩、蟒蛇洞坍塌以及五花芯田旁的茅草屋。她定睛一看,蒋府大老爷扭脸朝她轻轻点了下头,顷刻两人没入江面。
甲板上众人瞠目结舌,蒋府大老爷什么时候身手如此之好了?
一旁的陆羽筠脑子哄的一声炸开了,手里的剑咣当掉在甲板上,他飞身扑去护栏,也要跟着跳下去,不想后背一紧,被人直接提起来抛去甲板上,立刻被蒋府仆从团团围上。
苏牧野冷冷横一眼陆羽筠,吩咐:“看好陆公子。”
有人上来制住情绪激动的陆羽筠。
与此同时,远处传来哭喊声——“不好了,蒋大老人被人迷晕了,快叫大夫,快快!”
原来,宴席时蒋大老爷中途去了趟净室,前脚出了净室,后脚就被人迷晕过去,捆成粽子扔去甲板下面的杂物角落。
“爹爹,我要先去看看爹爹,克己,你快想办法救柳小姐啊——”蒋若若顾不上自己身上的伤,拽住苏牧野袖子,眼泪涟涟:“柳小姐落到贼人手上,清白事小,生死事大啊。”
苏牧野眼波烁烁,盯着蒋若若的双眼,伸出右手抚上了她的面颊,手掌凉如雪莲,指骨鲜明,激地蒋若若簌簌抖动,语调起伏不平:“克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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