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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桃源干尸(十四)
    “什么……”

    一滴饱满的水珠从眉尾滑落,江芹本能地眨了眨眼,一时间不知道冰冷的感觉来自水珠还是她寒战的心。

    石伯爬起来,手抖得厉害“二爷,二爷门外的神符被人撕毁,二爷和春桃都不见了,这可如何是好!”

    又是春桃。

    “你先别慌,院子各处找过了吗?”

    “府里上上下下,小人找了个遍!地窖、柴房、各位姑娘的院子,一处没落下,没有寻见二爷的踪影!”

    “家门外有捕快把守,他们可有见过二叔?”

    石伯六神无主,头直打摆,“官爷们听说府里有个藏酒的酒窖,想尝尝江家的好酒,小人实在不敢违拗,晚饭间送去一坛。”

    江芹当即萌生出一个不好的猜想“全喝醉了?”

    石伯干糙的手掩住半边脸,无地自容地低下头。

    江芹大感不妙,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猜测,下一秒,便听见石伯羞愧地说“发现二爷不见,小人赶到正门外找任捕头,任捕头抱着酒坛,醉得不省人事,其余几门的官爷都……喝醉了。”

    江芹心情沉重地闭了闭眼。

    略微沉吟后,尽量平稳住情绪,拍了拍石伯肩头,吐字如走珠“现在着急也不是办法,我们分头行事。不要再惊动那些捕快,我去通知宋延他们,石伯你先到二叔门外守着,别让任何人进去。”

    石伯慌忙点点,拎起熄灭的灯笼正急步掉头。

    “等等!”她想起什么,连忙叫住人。

    走得太急,铁镣摩擦过脚踝附近的水泡,隐隐发疼。无声吸了几口气,从锦囊里摸出几枚叠得四四方方的黄符,放在石伯手里,犹如四颗小小的骰子。

    “石伯,这些护身符咒你拿着,小心一些。其余的话别说,抓紧时间。”

    石伯吓得没了主意,千恩万谢接过,按她吩咐,一秒没有多留。

    今夜的月,圆如玉盘,高高悬挂犹如天幕的一颗眼珠,一瞬不瞬,静静地审视着夜幕之下幽暗不明的最深处。

    江二爷屋子散发出奇怪的腐朽臭味,几人在凉簟上发现一个血色的兽类脚印,形似猫爪印,却比猫的脚印来得更为细长。

    这是狐狸的血脚印。

    “狐妖,是狐妖来寻仇了。”石伯吓得腿发软,站都站不稳,连连后退撞上门边滑坐下来,不可抑制地瑟瑟发抖,“二爷……二爷……”

    慎思瞥了他一眼“大惊小怪,一个脚印而已,有什么可怕的。”

    江芹掀开幔帐,凝望着墙面上艳丽而混乱的色彩,一种不适的压迫感爬上脊背,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攥住胸腔里跳动的那颗心脏。

    宋延悄无声息地走到她身后,将握着的手心摊开。

    宽大的掌中躺着一撕两半的黄色符篆,当中分开的撕口暴露出他错综的掌心。江芹取来半片,指腹一下下地摩挲着撕痕的毛边,墙角的烛火为她冷静的面容镀上一层柔和的暖黄。

    “师兄,这狐妖能隐藏住妖气,听风铃一点动静没探到。”慎思从床底下摸出一个铃铛,不知道他们何时藏匿在这的,“整个县说不大不大,说小不小,我们从哪里下手?”

    “千春楼。”

    “千春楼。”

    宋延和江芹异口同声,说罢,彼此抬起头,诧异地看了对方一眼,随之极有默契地一同别开了眼。

    “万万不可。”石伯突然开口,强烈反对“自从当年冬夜宰了一只母狐狸以后,十几年来,楼里总有人在冬夜看见狐狸的影子。楼里危险,小姐您决不能去。”

    江芹看着只有她能瞧见的任务栏新任务,苦笑道“我没事,宋道长会保护我的。”说着,用胳膊搡了搡一旁的宋延。

    “你?”慎思冷笑一声,“还是老老实实……”

    “江姑娘记挂至亲,理应前去。”

    慎思愣在原地,错愕地看着宋延,一脸迷茫揉了揉自己耳朵。

    师兄今晚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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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伯见劝她不住,又有仙君作保,匆匆回江大爷房中取来千春楼的钥匙,一来一回,衣裳再次被汗打湿了。

    雕窗紧闭,足三楼高的千春楼歇业两年有余,门外长杆上依然挂着一面“天之美禄”的旧招子。

    “天之美禄”指的是酒,江家千春楼酿的酒,也曾红极一时,一坛难求。

    酒楼虽不再开张经营,招子却没有被摘下,二三楼的飞檐角上对称地挂着三个一串的红灯笼,匾额也端正地挂在二楼栏杆外,月光下看着,亮洁如新。

    如不是左右民宅无人居住,门洞皆黑,千春楼的光洁还不至于显得这么苍凉可叹。

    门向内打开,月光朗照在楼前。

    咔哒咔哒咔哒数声,是石伯用火镰在擦火。慎思看不下去,两指一扬,指端竟生出一簇蓝色的火焰,点亮了蜡烛。

    四面墙角的残烛依次被点亮,借着不算明亮的光线,江芹观察了一番。

    楼内宽敞,长凳一概倒扣在桌上,粗略数过桌椅数量,千春楼的生意似乎不错。拐角楼梯前堆放着大大小小的酒坛数十个,缸身有黑有黄,均用红绸封着缸口,圆滚滚的缸身上各贴一张红纸黑墨写成的“酒”字。

    掌柜台顶上挂着规格统一的菜牌,上书各式各样的菜色。

    江芹依次默念三鲜笋片、库鱼、酒煎羊肉、蟹黄馒头、芙蓉酥……愣是把她读饿了。

    咕!

    肚子不争气地咕噜地叫了一响。

    髹上红漆的木桌布满干燥的灰尘,宋延用手一抹,当即留下一道明显的痕迹。

    周围静悄悄地,他离她最近,正当江芹为饥肠打鼓而羞愧时,身后的门毫无预警,突然砰地合上了。

    烛光猛地一晃,四个人同时向门的位置看去,蹊跷的响动却在背后窸窸窣窣,逐渐放大。

    江芹扭头,掌柜台上的菜牌无风自动,诡异地相互碰撞起来,像是疾风中的风铃,哗啦啦乱响。

    更为可怕的是那些酒坛,居然像不倒翁一样,仿佛有人坐在缸中,驱着缸,不停画圆似地打着转。缸中传来像是猫又像是老鼠的兽叫声,听着令人毛骨悚然。

    动物园都没去过几回的江芹,自然分辨不出这是狐狸的叫声,让尖利的怪叫激出了一身鸡皮疙瘩,心里砰砰直打鼓。

    响动发生不过几秒,宋延和慎思迅速上前,以符篆镇压住。

    两人对视一眼,几乎同时解开了身前酒缸封口的红布。宋延背影登时一凛,一边的慎思脚比手快,出于下意识的防卫,一脚踹翻了酒坛。

    酒坛倾倒,有个毛茸茸的什么东西咕噜噜地从酒口滚出来,一路滚到江芹脚边,撞了一下脚踝。

    她低眼,瞬间头晕目眩,定了定神,忍不住又看了几眼。

    终于确认,是一颗血淋淋的狐狸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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