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里布尔几乎是同时接到通知的，林加德给他打电话的时候，他也正在房间里和谈判团队成员着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

    对阿尔斯通来说，他们反而是最有希望竟得标的的。西门子态度强硬要价比他们高，而且高出不少，在加里布尔看来，阿尔斯通只需要在价格上表现出诚意来，南车公司便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合作。166小说

    用一些短期的利益来换取华夏未来庞大的市场是非常值得的。

    这场旷日持久的谈判早就该结束了。

    但是，阿尔斯通的高层居然在这个时候做了一个错误的战略决定。他们认为西门子要价这么高态度这么坚决，南车公司别无选择，在技术水平相差不大的情况下，南车公司实际上只能选择与阿尔斯通合作。

    因此，阿尔斯通的高层要求加里布尔咬定不放松。

    西门子进入华夏的时间要早得多，在二战时期该公司就开始在华夏开展业务了，但是令人费解的是，他们让不熟悉华夏情况的凯雷负责谈判，把熟悉情况的林加德放在了副手的位置。

    法国阿尔斯通是这两年才开始和华夏接触的，他们当然也很重视华夏市场。历史上，戴高乐时代以及其卸任后十年，是华法关系最好的一段时期，在这段时期里两国开展了很多经济合作、技术合作，法国佬不爽美国佬，一段时间里，只要华夏给钱，他们什么都卖，核电站技术都卖，但是法国佬可不是大善人，他们要价非常高。

    当年华夏空军有意引进幻影战机的，甚至有意参加阵风战机的研发的，但是法国佬狮子大开口，以华夏的财力，根本负担不起，此事就不了了之了。

    法国佬做生意还是聪明的，他们让加里布尔来负责和南车公司谈判，便是因为加里布尔很了解华夏的情况，而且加里布尔有好几位同学在部委任职，他是有人脉关系的。

    当年华夏往法国派遣了多批公费留学生，有一段时间里，加里布尔的班里就有几位年轻的华夏干部插班生。

    不怕指挥就怕瞎指挥啊，加里布尔据理力争的情况下，阿尔斯通依然不松口，他只能按照公司高层的指示做。

    林加德同样是他的同学，林加德知道的，他一样知道，很清楚春风集团在华夏的能量，如果搞到最后逼得铁道部出台规定把华夏市场的准入门槛和这次竞标挂钩，到时候大家都没钱赚。

    接到林加德的电话后，加里布尔的口风很严密，既没有表达出明显的倾向，也没有试图侧面打听西门子的情况，实际上两个老狐狸都谨慎得很，聊了一通没有营养的话便挂机了。

    但是，在这个时候突然聊没营养的话，而且还是竞争对手，二人都大概猜到对方的情况了。

    林加德放下卫星电话，道，“不是阿尔斯通。”

    凯雷也结束了通话，皱眉说，“不是阿尔斯通，那么只能是庞巴迪了。”

    “也许是川崎重工。”林加德始终认为日本人出局并不意味着失去了机会。

    日本人学到了很多华夏人的计策，暗渡陈仓的计策用起来是非常利索的。

    凯雷沉默半晌，果断地开始整理着装，示意秘书去取外套，道，“我得去见叶继红。”

    “现在去不合适。”林加德明显表示反对，“南车公司的目的就是想让我们自乱阵脚，这么做正中他的下怀。”

    凯雷说，“如果南车公司已经决定了合作对象，那么一切就失去意义了。”

    他的说法不无道理。

    林加德不知道如何反驳了，如果事情真的坏到了这个地步，那么早点去见叶继红比晚点去更好。

    他便与凯雷一块出门了。

    他们住在五月花酒店，这是华夏第一豪华酒店品牌，总店在南港，随即在短短的五年时间里，在各大城市开了二十多家，全都是五星以及五星以上的豪华酒店。

    而且，随着五月花酒店进军香港中环，品牌在国际上也树立起来了，因为是法国沃德集团投资的，在欧洲那边也有多家连锁店，是欧洲人比较认可的豪华酒店品牌。

    阿尔斯通、庞巴迪两家的谈判团队也住在这里。

    南车公司则住在渔民度假村，那里是永安集团的产业，用于接待贵客和供春风集团内部人员出差住宿，是花园式内部招待所。

    五月花酒店距离渔民度假村其实不远，路程拢共就十二公里，尽管深市这个大工地的晚上有很多货车，平常全程走下来也花不了三十分钟。

    结果不知道怎么回事，凯雷和林加德的车刚出大路，居然遇上了大堵车，前面是望不到头的货车排成了长龙。

    凯雷本来就着急，等了十几分钟后就受不了了，对司机说，“有第二条路吗？走第二条路，时间不能这样无限度地耗费下去。”

    车是酒店的车，司机也是酒店的司机，非常熟悉道路情况，职业素养非常高。

    在这个年代，在五星级酒店工作的，哪怕是清洁工，那都是令社会羡慕的职业。

    在司机社会地位和收入本身就属于高端的这个年代，在五星级酒店开车，那是对象随便挑，在政府机关上班的女人，他们都是看不上的，是绝对的高端收入群体。

    在平均工资不到五百块的年代，五星级酒店的司机一个月能拿到三千块的高薪，一天一百块！

    深市建成的几个住宅小区，每平米只售1500元左右，再贵的也不超过3000元，五星级酒店的司机只需要四年的工资收入就能买上一套100平米的商品房。

    司机的素质很高，是超过了他们的收入的，因为司机能熟练使用英语……

    八九十年代，涉外的都是高级酒店，懂英语是最基本的要求，因此，在高级酒店工作的人，是妥妥的社会精英，自然是对得起他们的高薪了。

    听到凯雷发问，司机得体地笑着用流利的英语回答，“先生，去往渔民度假村只有这条路是合适的，如果要绕路，得绕过大半个城区，行程增加两倍多。”

    言下之意很明显了，绕路更慢。

    林加德说，“急也急不来了，慢慢等吧。司机先生，平常这条路并无类似的情况，今天这是怎么回事？”

    谈判地点在国际会展中心，就在渔民度假村和五月花酒店之间，此前他们经常走这条路。

    司机说，“有好几家大企业和深市政府签署了开发协议，搞新型城市建设，出现了很多工地，昨天有大量的卡车进入深市，全部都是往工地运送建筑材料的。前面这块区域是新型城市的中心区域。”

    林加德和凯雷面面相觑，很强烈地感觉到了深市发展强劲的脉搏。这里是华夏的经济特区，是具有代表性的地方。

    他们不由地想，南方实业投资建设的南港-粤城-深市-鹭岛一线高速铁路，未来极有可能会成为非常赚钱的铁路线。

    竞标失败的后果，也许比想象中更加严重。

    他们的心情不约而同地更加沉重了。

    足足堵塞了半个多小时，直到看到远处有警灯闪烁，车队才开始慢慢往前挪动。

    最后，短短十二公里的路程，居然走了一个半小时，排长龙的货车目测足有三公里多。

    凯雷生气地说，“华夏人的工地建设规划做得太差了，这样的效率实在是太低下了。”

    司机通过后视镜看了凯雷一眼，忍不住说道，“我们创造过三天建一层楼的纪录，这可不是低效率能做到的。”

    凯雷愣了一下，自然想起了那条全世界人都知道的新闻——因为这个纪录，华夏被许多经济学者看作第二次工业革命的英国，因为蒸汽机的出现，当时的英国生产效率飞速提升，英伦三岛呈现出来的是令人震惊的发展速度。

    华夏经济蕴含着的巨大能量和强悍的发展潜力令人着迷。没有任何一家企业愿意放弃如此庞大的市场。有见识的人已经开始喊出“得华夏市场者得天下”的号子，同为德国企业，大众汽车公司与华夏的合作就是非常典范的例子。

    当然，只是现在恐怕连大众汽车本身都想不到在华业务会远比他们想象中的更加重要。

    可能因为路上耽搁了时间，凯雷和林加德抵达渔民度假村求见叶继红的时候，工作人员告诉他们，叶总已经休息了。

    凯雷说了一堆好话，工作人员都还是那个态度——叶总已经休息，我们被告知不能打扰客人休息。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的时候，加里布尔也来了，看到凯雷和林加德，加里布尔和副手亚历克斯没有感到奇怪，反而认为这才是正常的。双方简单寒暄了几下，保持着竞争对手之间最起码的体面。

    加里布尔说，“我想，既然我们出现在这里，那么是否可以推测，南车公司选择的合作对象是加拿大庞巴迪？”

    “可以这么认为。”林加德缓缓点头说。

    他心里面其实是倾向于相信南车公司选择川崎重工合作这个可能性的，面对竞争对手，他自然是保留了真实看法的。

    亚历克斯看了看停在那边vip停车位上的两辆风尘仆仆的宝马x7越野车，想起什么来，说，“你们听说了吗，巴戈利亚机械厂要在华夏注册商标，选中了宝马这个名字，后来发现早就被方向汽车注册了，方向汽车以日本三菱帕杰罗为原型车开发出了自己的越野车，命名为宝马。”

    “听说了，巴戈利亚机械厂提出愿意出价100万美元购买‘宝马’这个商标，被方向汽车拒绝了。方向汽车真看不上这点钱。后来巴戈利亚机械厂又发现，方向汽车已经在美国和欧洲注册了宝马中文品牌商标。这个事情还在闹着。”林加德说，他长期在华夏，对这些大企业之间的纠纷是很了解的。

    亚历克斯笑道，“宝马越野车是春风集团旗下许多公司的标准通勤车，这种车很常见，但是你们不觉得这种通勤车停在vip车位上很奇怪吗？”

    他这么一说，其他人才回过神来。

    加里布尔说，“这没有什么奇怪的，春风集团的很多高层都喜欢坐这种车，也许有其他企业的高层在这里落脚也说不定。”

    叶继红的座驾是一台大奔驰，这个他们是知道的。

    “先生们，现在似乎不是讨论这些无聊的事情的时候，加里布尔先生，咱们两家是否可以联合起来向南车公司要一个解释？”凯雷严肃地说道。

    他说，“南车公司突然宣布终止谈判，这对我们来说是不公平的，他们必须要给予我们公平竞争的机会。”

    加里布尔对凯雷这个满脑子都是往上爬的技术官僚实在没有什么好感，他不可置否地耸了耸肩，道，“在第一轮谈判之前，南车公司就明确表示了他们保留随时决定合作对象的权利，恐怕在叶继红那里是得不到解释的。”

    凯雷正要说话，加里布尔接着说，“不管怎么样，现在应该想办法见到叶继红。”

    林加德想了想，拿出手机来，说，“我给南车公司的副总打电话，请他帮忙想想办法，今晚无论如何都要见到叶先生。”

    大家都隐约感觉到，等到天亮，恐怕很多事情就尘埃落定了。

    看着手里小巧的手机，林加德感慨一句，“这是为华公司生产的第二代移动电话，使用的是神州移动公司的网络，在华夏很多城市已经可以使用了，信号很稳定。”

    不等其他有所反应，林加德找出南车公司副总卓越的号码打了过去，卓越是排名靠后的技术副总，这次谈判没有来，林加德代表西门子和南车公司开始接触的时候认识了卓越。

    打了第二通电话才通，第一遍没有人接。

    那头的卓越好像在做实验，声音听上去像是戴着口罩，“林加德先生？”

    “卓先生，抱歉这么晚打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