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庙里,方孝孺的哀嚎声中饱含凄厉和怒火,听得人无不心惊,可惜唇舌终究不是刀剑,方孝孺就是把喉咙喊破,眼下的事实也无法更改。
同样,这样的场景此刻是络绎不绝,大明两京一十三省,闻此噩耗啼哭者比比皆是。
但诡异的是,大多数人都是光打雷不下雨,哭归哭,派往应天府营救朱允炆的兵马却是一点没见着。
就连驻守济南的铁铉,也没有丝毫动作。
而破庙中,李景隆望着跪在地上,满脸悔恨泪水的方孝孺,心中却是暗自冷笑,这几天受得气总算找到报复的时机了。
“哎呦希直先生,你哭又有什么用呢?”
李景隆双手背在身后,阴阳怪气的看着方孝孺道:
“朱权已经登基为帝了,你可是为他立下了汗马功劳,赶紧去应天府领赏吧,说不定这位新君一高兴,封你个一等公,到时候你可就真的光宗耀祖了!”
方孝孺目次欲裂,听到这立马站起身子,指着李景隆道:
“哼,老夫受太祖爷大恩,岂能干出这等自绝家国之事?”
李景隆双眼微眯,冷嘲热讽道:
“可你已经干了啊!”
“唉,也不知道太祖爷的在天之灵看到这会怎么想?他那么敬重的希直先生,当世大儒哇,竟然成了宁贼的帮凶,致使江山沦落,万劫不复至此!”
方孝孺怒目圆睁,指着李景隆的大手一阵颤抖,但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因为李景隆所言的确是事实。
一时间,方孝孺万念俱灰,看着李景隆腰间的钢刀,当即上前一步“仓啷”一声拔出,放在自己的脖颈上:
“太祖爷,陛下,微臣愧对君恩,这就以死谢罪!”
说完,方孝孺便想手腕一横,让自己血溅破庙,好在这时,一只大手死死的抓住了他的手腕。
方孝孺抬头一看,见是盛庸,当即开口道:
“盛将军,老夫已是罪该万死之人,不要拦我!”
盛庸却直接使出全力,将钢刀从方孝孺手中夺下,“当啷”一声插在地上,死死的盯着方孝孺道:
“希直先生,事已至此,岂能自误?”
李景隆看到这,内心只觉得可惜,当即皱眉看着盛庸道:
“盛庸,方孝孺乃是宁贼帮凶,就算是无心之举也铸成了大错,你拦着他干嘛?”
盛庸面色一沉,咬牙看着李景隆道:
“大将军,朱权就算登基为帝,我们的手中也尚有三十五万人马可用,不去应天府救陛下,却在此内耗,太祖爷的在天之灵若看到,只会令他老人家更心痛啊!”
听到这,方孝孺的双眼瞬间一亮。
他被李景隆气糊涂了,这会儿才想起来朱权是朱允炆禅位才登基为帝,这么说来,朱允炆还没死,一切还有机会!
“对对对,盛将军言之有理,事不宜迟,咱们赶快率军前往应天府,诛杀宁贼,帮陛下把大位重新夺回来!”
方孝孺的语气饱含期待。
盛庸也赶忙朝着李景隆一拱手:
“不错,大将军,快下令吧!”
但看到这,李景隆的脑海中却灵光一闪,本来对朱权满腔的怒火也瞬间平息。
前面也说了,这孙子打仗不行,心眼却是贼多,而李景隆这会儿的考量也跟朝廷那些得知此事却按兵不动的封疆大吏一样。
是,朱允炆是没死,可他已经是朱权的案板肉了,想怎么切就怎么切。
如果李景隆率军袭击应天府,朱权以朱允炆为人质,到时候,他们是打好呢?还是不打好呢?
若是打了,朱权把朱允炆咔嚓了,那李景隆等人不仅白忙活,还要落下有意弑君,不忠不义的千古骂名!
若是不打,朱权都登基为帝了,能拱手把皇位和应天府相让吗?
所以说,即便普天之下都知道宁王是造反夺得天下,可木已成舟,顺位继承的朱允炆也成了阶下囚,很难再拨乱反正了。
历史上的靖难之役,朱棣之所以成功也在于此,只要攻占应天府,灭了朱允炆,就凭他太祖皇帝朱允炆儿子的身份,谁能来抢?
而这一点,李景隆都想到了,盛庸自然也早已想到,不过人和人不同,盛庸心怀家国天下,纵然不可为也要为,李景隆只考虑自己,当然不想出兵。
不过这会儿看着面前的方孝孺和盛庸,李景隆总得找个理由:
“哎呀,本将军不是不想出兵,可万一我们去袭击应天府,朱棣率军再背后捅我们刀子,到时前后夹击,咱们就全完了!”
“怎么可能?”
方孝孺眉头一皱,直接摇头道:
“燕贼也是造反之人,现在宁贼夺得他想要的天下,他的心中只会对宁贼仇恨无比,巴不得有人替他灭了宁贼,怎会率军夹击我们?”
听到这,李景隆嘴角一撇,不屑的看着方孝孺道:
“希直先生,你可要明白,这朱权和朱棣乃是亲兄弟,人家才是一家人,什么事情不能商量着来?”
“万一朱权以平分天下为饵,约朱棣夹击我们,你能保证朱棣不受这个蛊惑?”
方孝孺眉头紧皱,刚想开口跟李景隆接着争论,一旁的盛庸却冲着方孝孺摆了摆手。
盛庸现在算是看出来了,李景隆压根就不想出兵营救朱允炆,再这么争论下去只会没完没了,拖延战机,干脆退而求其次道:
“大将军所言不无道理,可圣上也不能不救。”
“不如这样,大将军给我一支兵马,我和方先生去应天府救陛下,您则率军在这河间府替我们盯着朱棣,以防他偷袭。”
“这……”
李景隆眼珠子滴溜溜一转,想着把这烫手山芋扔给盛庸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当即大手一挥道:
“好吧,就如盛将军所言,本将军给你十万人马,即刻出发。”
方孝孺听到这,一张老脸瞬间青筋暴起:
“十万人马?李景隆,你什么意思?你到底想不想让我们把陛下救出来?”
“希直先生,十万人马已经够多了。”
李景隆淡淡开口道:
“你又不是不知道朱棣的厉害,万一我手上的兵马不多,拦不住朱棣,让他率军在你们背后捅刀子,到头来不还是本将军的罪过?”
看到这,方孝孺还想再说,盛庸的心中却已然幽幽一叹,直接朝着李景隆拱手道:
“末将遵命。”
说完,盛庸就转身走出了破庙。
方孝孺见状,只能恨恨的看着一眼李景隆。
李景隆对此根本视而不见,只不过望着一旁的朱瞻基,当即厌恶的摆了摆手:
“顺道把这小孩带走啊,不然留下来,本将军可没那个功夫照顾他。”
方孝孺冷冷一哼,弯腰将朱瞻基抱在怀中,鄙夷的看了一眼李景隆道:
“是啊,大将军除了在一旁看戏,还能干什么呢?”
说完,方孝孺便抱着朱瞻基走出了破庙。
不多时,“哒哒哒”的马蹄声响起,盛庸率领十万朝廷军,外加方孝孺和朱瞻基,朝着应天府狂奔而去。
“呜呜”的冷风掠过耳边,朱瞻基小小的身体止不住一阵颤抖,脑袋靠在方孝孺的肩上,小家伙眺望着顺天府的方向,眼中早已泪花闪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