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一夜过去。
司马懿还是没来。
……
这边,丞相府内,曹操也等了一夜了,在等各方的消息。
丞相府正殿大堂之内,站立不少人,此时戏志才就站在堂前汇报,而曹操则是正在吃面。
“昂儿去见了许臻。”
“司马懿,去见了荀彧。”
“这事儿,和文若还有关系?”
曹操撇了撇嘴,脸色显然有点不好,每次想到此事,他心中总会有些不舒~服。
荀文若,从刚开始来投的时候,两人曾经深谈过许多次,每次都颇为深入,-甚至抵足而眠。
那时候,因为穷。
彼此都需要发迹,是以如履薄-冰,自有魅力。
现在不一样了,一个贵为臣子之首,为丞相,实则可掌权如天子,兵马几十万,粮草百万,当世之龙。
一个,是士族之中的贵气之人,名望遍天下,旧友传佳名,登顶谋士天榜榜首,是麾下第一谋臣。
而且,还有汉帝天子在中间隔着,两人之间的关系,不知为何就开始慢慢的变得有些隔阂,不像一开始那样,知无不言。
虽然,荀彧依旧还是尽忠职守,从来不会有任何逾矩之行为,但是却让曹操的心里,有些不安。
相比于许臻。
他对荀彧更加不安。
许臻就没有这样的感觉,许臻更是厉害,谋士榜名列其上也就算了,甚至还在勇将榜登顶,此文武双全之才,是天降之人。
但他偏偏,表现得并没有那么狂悖,甚至是多了一份“无争”,似乎对许多事情都颇为无所谓,向来无争。
“不错,司马懿,见了文若之后,待了三个时辰,而后离开,至于内容如何,校事府不可查探。”
“曹昂公子,杨修,去见了伯文,其余十三官员之子,都去见了伯文,请求伯文来进言,放过满朝文武。”
“至于,曹昂公子为何去见伯文……”戏志才迟疑了片刻,又说道:“乃是为了为满朝官员求情,不可让血流许都,战前恐慌。”
“大公子,是宅心仁厚之人。”
曹操听了此话,不置可否。
“好,我儿有仁德,是好事,嘿嘿……”
曹操笑了几声,只是夸赞了一句,戏志才汇报了所有校事府的消息,天这时候也亮了,而该有的回应,并没有到来。
“嗯,天亮了,无需再等。”
曹操撇了撇嘴,对戏志才道:“志才,令御史台,上书陛下,以天子诏下令,命满宠,将杨彪,司马防处死,以通敌之罪,弑君谋逆为名。三日之后,处以绞刑,枭首以示众。”
“这……”
戏志才顿时一惊,但却没有再多言,深鞠一躬之后,立刻转身离去。
此刻,站在曹操身后的关羽有些急了,眼眸晃动了几下,说道:“丞相,叫关某来,便是看这杀人的把戏吗?”
“丞相将刀,悬于他们的头顶上,到底是想要什么?”
曹操转头看了他一眼,“嗯?”
要什么。
“哦,云长还在啊,”曹操乐呵呵的笑了笑,“唔,一切自有分晓,且莫着急,咱们慢慢的看。”
“嘿嘿……”
关羽表情不变,却是眯了眯眼。
如此做派,令人心寒。
我大哥,情急之下才会如此霸道不管人命。
曹操却是始终如此,视人命如草芥,当真都非真的仁德之人,所谓仁德,无非是为大业所谋利之用?
我若是在这得不到答案,不若去问问许伯文。
他如此大才,却也早与我说过,大哥只是表外仁义,若是这仁义能装一辈子,那就是真仁义。
可奈何,天下大势,瞬息万变,若是不狠心为枭雄,必然不可能站稳脚跟,是以装不了一辈子,以仁义立本,必然会被仁义所累。
即便是,有所得。
是以,他既然看得懂,为何一开始还愿意相助,这么说来,伯文也是如此之人,我关羽是否也是。
此时,关羽以此心思,来审视世间之时,其实内心有些自卑。
他虽傲,却还不至于傲到失去理智,而且寻常傲视群雄,有时候便是为了掩饰内心之卑微。
关羽出身并不好,早年杀人而逃,便是在逃之犯,而后立功扬名,也不敢在自报家门的时候说上一句河间关羽。
只是说关云长,与赵云这等随时将常山赵子龙挂在嘴边的不同。
子龙在家乡乃是扬名乡勇,乡里游侠,谁人不夸赞一声英雄。
三弟张飞,也会说上一句,燕人张翼德。
只因为,他在燕地,也是大户人家,家中有园有财,可资助大哥得千人兵马,无数钱粮。
而关羽,在家乡名望,除了杀过人逃走之外,恐怕并未有什么过人之处。
由此,关羽从不说家乡是何处,除非有人问起,平日里自称也只是说一句关某。
不过,如今既然已经来了许都,短时间内也不知去何处,倒不如趁这个机会,将这些人都看明白,把想不通的事情都想清楚。
日后,也好决定自己的去处。
……
第二日。
天子诏令下,以通敌谋害之罪,处死杨彪和司马防。
处死之后,整个许都的谋害之事,也会就此落下帷幕。
但对于许多士族来说,却是一个无比惨烈的信号。
曹操要开始对士族动刀了。
任何的掌权者,都不喜欢日后自己所安排的官吏,都是各大士族的门生,而且举主风俗的存在,也会让这些士族的举荐,成为拿捏掌权者的重要手段。
打压士族,便以此为理由。
杨氏,司马氏,两个士族之家,都在大汉占据了举足轻重的地位,特别是杨氏。
自杨彪往上,家中曾有五代做过三公,相比之下要比袁氏更加渊远深厚,簪缨之家,门庭光耀。
若是杀了,这一门也就开始走向落寞了。
也因此,士族们急了。
这比当年党锢还可怕,至少党锢不会杀人。
门庭还是在的,姓氏并不会被抹去。
……
光禄府。
一个年轻人慌不择路的跑了进来,然后被典韦以双戟架住了脖子。
“杨公子,何事如此着急?”
“快,快,让我去见光禄,让我见君侯,我有要事禀报!”
“君侯在睡觉,中午起。”
“我等不了这么久!!!”
杨修神态着急,怨毒愤怒,两眼圆瞪,扬了扬手中的布匹,“此乃是君侯要的东西,你敢耽误吗!”
“我还真敢。”
典韦给了他一巴掌。
陈留己吾大耳帖子,比被马车蹭了一下脸还难受,杨修顿时就觉得火辣辣的疼。
他本下意识的想喊一句,我乃是太尉之子,但是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了,典韦是君侯爱将,屡立战功,而且乃是当世第四的猛将。
想了想,就算了。
免得又吃一个老陈留大耳帖子。
然后杨修老实的蹲在门口,一直等到了午时,午时刚过,他就立马站起身来,走到典韦面前深鞠一躬,带着惧怕的情绪,小声道:“将军,现在可以帮我通报一声了吗?”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下唇都还在颤抖,这个将军,极其的不将道理。
“诶,你这么说话,我就不动手了嘛,你,去通报一声,看看君侯醒了没有。”
“喏!”
一个军士前去,请了许臻到了正殿来,杨修连忙进去,今日,那谋士并不在,只有许臻一人。
是以,杨修终于得见了许臻的样貌,以往看到,都只是在内城街道上,远远的看上一眼。
“君侯,我在家中找到了衣带诏,果然藏于家中,但我父亲绝对没有在其上!”
杨修上交了衣带诏,其中有血迹,有墨迹,牵着各种不同的名字,许臻看都没看,只是接到手中来,便冷笑了一声,道:“公子的书法造诣,我听说很不错。”
这句话,又把杨修吓得瑟瑟发抖。
怎么可能?!
他为何能知道?!
不会的,他绝对不知道,只是此人心思缜密,以此来诈我罢了!
“在下,从小就练书法,若是君侯喜欢,我日后可来府上尽心为君侯书写,甘为主簿功曹,甘为文学掾撰写,甚至甘为学子伴读。”
“只求,君侯将此衣带诏交予主公,还我父亲清白。”
话说得十分诚恳,甚至不惜自己来做臣下伴读,也要让父亲得以逃脱牢狱,实际上是为了保住自己的家族。
杨修,历史记载之中的狂士,现在虽然也有恃才傲物,仍需打磨,但却也足以拿捏了。
“唉,你这书法伪装得不够好,连我都瞒不过岂能瞒得过丞相?”
“我没有,你别乱说,君侯切莫如此栽赃。”
杨修直接一个否定三连,但是脸上却十分慌乱,因此只能低下头去,匍匐在地上,以掩饰自己心虚的表情,但是这一切,许臻都可以清清楚楚的看到。
“不用掩饰,我知道你救父心切,以书法重新抄录了一份,将你父亲的名字除去,如果要我相信这个是真的,实在是不可能,我是丞相一手提拔上来的,如今又娶了丞相之女,我与他的关系,难道不够与你这般好吗?”
杨修的喉结顿时滚动了一下,心中满是惊疑,心跳加速,身姿颤抖。
他已经明了,此时似乎是不能再继续假装下去了,有可能再假装的话,会惹怒了这位君侯,到时候真的就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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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臻依旧还是淡淡的笑着。
他有足够的时间来等待,反正三日后,要绞刑的又不是他老爹。
于是,就这般僵持着。
一炷香之后,杨修才抬起头来,颇为勉强的笑了笑,因为方才被打了一大耳帖子,现在左边脸有点红肿,导致看起来有点小奇怪。
最后,杨修是在僵持不下了,只能叹了口气,说道:“君侯说得对,我父亲的确在上面,但,罪不及杨氏,还请君侯教我,现在该怎么办?”
“这就对了……”
许臻笑了笑,“若是衣带诏,有你父亲之名,唯一的办法就只能毁去,而后,证明它本就是不存在之物,如此,便可让令尊,还有诸多大臣,全都放出来。”
“证明,不存在?”
杨修眉头一皱,感觉心底里好像抓住了什么。
而后再细想,顿时明白。
“学生,学生明白了!!!多谢君侯指点,学生日后肝脑涂地,以报君侯今日之恩!”
“去吧,回去好好想想。”
“此事,若是做得漂亮,丞相那边,一句话的事。”
“好!”
杨修深吸一口气,转身离去,脚步极快消失在了许臻的视线之中。
他走了之后,许臻看着这抄录出来的衣带诏,想了想,叫来了典韦,然后把这布匹交给他,道:“拿去御史台,亲手交给荀令君。”
“啊?”
典韦没明白,他本来不认识多少字,现在跟了许臻许久自后,自然就懂得了许多,也就看得懂这封信了。
.. ....... .......
“这要是拿去,岂不是害了令君了?”
“这件事,荀彧知道,看他怎么处理。”
典韦一愣。
“哦,我这就去。”
他连忙而去。
当天夜里。
杨修一封书信,送至了许都的各大士族,还有满朝老汉臣。
汉臣们签下了自己的名字,而后留给了杨修,他又将此书信,带着送去了丞相府,见到了曹丞相。
“你胆子倒是大,敢来见我?”
曹操板着脸道。
“在下,乃是送士族与各位大臣的联名书,所谓衣带诏,盟书,都是子虚乌有的东西,还请丞相明察!”
“哦?!”
曹操一笑。
来了。
关羽在后,也看到了这一幕。
事关衣带诏,他不得不在意。
“联名书?衣带诏,真的是假的?”
“若是你们私藏又该如何?衣带诏我本没见过,也不知道此物真假,若是还有的话,日后又有人拿出来,要以此来要挟,又该如何?”
“此书信上,有二十三家士族官吏,门生遍天下,若是日后再有人说此诏书之事,将会痛骂其为国贼,丞相乃是忠君体国之人,丞相如不信,请随我去宫中,学生可请天子作证,以天子诏,昭告天下。”
“嗯……请天子?你背后站着的是,天子?”曹操的表情似乎露出了一丝丝惧怕的神色。
“哦,是天子啊。”
“那我,那我似乎不得不随你去面见天子了,若是真如杨公子所言,岂不是我错怪了令尊?”
“不!丞相乃是为了大汉正名!”
“为的是,律法以安乱世!为的是许都安宁,天子不被奸佞所迷!”
“好,这么说,杨公子,也是为了我曹操之名,是以才会如此操劳,上下奔波?”
“不错!!我杨氏一门,簪缨之家,断然不能被迷惑,衣带诏,绝无此事,必然要让公卿大臣,士族之家,让全天下的百姓都知晓!”
“好!!!”
曹操面色露出大为感动的神情,“杨公子年轻有为,该当入仕才对,若此事能让天子不被蒙昧,便是一桩天大的功劳,我当向天子为公子请封。”
“多谢丞相!!”
杨修此刻,匍匐在地,卑微臣服。
跪坐之时,整个人的身体都在发抖。
他觉得冷。
冷到心中甚至有些绝望。
与此同时,他的鼻头一酸,甚至有泪水要涌入到双眸之中,在眼眶内打转,到这一刻,他才真的明白。
自己被曹操,许臻。
拿捏得动弹不得。
此举,无异于是以杨氏百年声誉之名为根本,站在了曹操的背后,为他衣带诏之事正名。
从此之后,曹操将是真正的顺天承运,替天子剿贼。
而袁绍,将会陷入大义之上的囹圄,进退不得。
也从此,杨氏将会臣服与曹操,与他共同进退,自己入仕,便是最好的证明。
他相当于,在这一刻出卖了士族……
成为了,士族或公卿大臣口中的……
鹰犬!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