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褚承泽听得见，护在马车两侧的西暮和沈随也听得见。

    西暮忧心不已，这可是林世子的亲外祖父，还对穆老太爷有救命之恩。

    放任他每日在穆歆面前上眼药，对殿下是大大的不利。

    自上次褚承泽抱着穆歆跟卫博衍杠上后，卫家大表哥就对太子殿下表现出毫不掩饰的防备。

    而穆歆的亲大哥穆祁麟，又与林清焰是至交好友。

    对方处处是助攻，己方却只有洪熙帝在拖后腿，穆歆立下如此大功，却连个宁远将军都舍不得封。

    也不知长公主何时回京城，他们殿下非常需要一个靠谱的帮手。

    沈随则是听得嘿嘿一笑，暗爽不已。

    他就知道，老药王不会让小侯爷失望的。

    “林世子俊美无涛，可惜身手差了些。”沈随冲着裴兴言乐，“裴兄，你说是不是？”

    裴兴言难得与沈随意见相同，沉声道：“男人不能只靠脸。”

    他没见过传说中的京城双绝林清焰，但若是比太子殿下还俊，那不就是小白脸中的小白脸么？

    裴兴言偷偷打量了一眼骑在千里名驹上的褚承泽，阳光下冷峻的眉眼如玉雕般精致如画，矜贵不凡。

    单看神态，倒是与穆老大有几分相似，总是带着气定神闲的自信。

    穆歆耳力比老药王好，听到沈随和裴兴言酸溜溜的话，只觉得男人的嫉妒心，真是可怕。

    “徒儿你还小，外面的世界很大，可不能被人哄骗了。”

    在南昼不善的眼神中，老药王慢悠悠地给自己倒了杯茶，意味深长地笑道。

    他这辈子最遗憾的事，就是当年没能拦着爱女嫁给镇国公。

    区区一个镇国公府，都差点毁了他快意恩仇的女儿，若不是镇国公忌惮药王谷的势力，还不知道有多少糟心事。

    更不用说吃人不吐骨头的深宫，不知葬送了多少鲜活明亮的女子。

    哪怕不是为了外孙，他都不愿见穆歆与天家之人扯上关系。

    穆歆听出了老药王隐藏在调侃下的担忧，对他眨眨眼安慰道：“天下未定，何以为家。”

    “哈哈哈哈说得好。”老药王略一思忖，顿时比吃了冰镇酸梅汤还舒坦，笑得见牙不见眼。

    马车内很快就将穆歆的终身大事抛之脑后，转而聊起了医理，师徒二人甚是融洽。

    这可急坏了竖着耳朵偷听的西暮，什么叫天下未定？

    不会是说的是眼下的皇位之争吧，难道要褚承泽顺利继位才算天下大定？

    看洪熙帝老当益壮的样子，再活个十年八载的不成问题。

    回头太子殿下年纪大了，武安侯却青春年少，岂不是优势尽失。

    “闭嘴。”

    褚承泽余光扫到西暮满脸欲言又止地凑过来，冷淡地开口。

    西暮一肚子谏言吞了回去，好憋屈。

    这就是太子不急侍卫急。

    等回了太子府，一定要找钟大管家和杨舒合好好说道说道。

    褚承泽轻按了下怀里没送出去的玉，眼神里却带出一丝笑意，穆歆的确给他出了一个难题。

    可是她并没有拒绝，这就足够了。

    在南丹山寻找穆歆的情景，经由卫家军、暗夜军和太子府的重重封锁，再传到外面，已经没有褚承泽什么事了。

    洪熙帝和朝臣们只知道，太子殿下是在南丹山脉发现了一座铁矿，才驻扎在南蛮境内的山林中三天。

    派人估算出铁矿的规模后，褚承泽很大方地将这一功劳算在暗夜军头上，并上报洪熙帝，武安侯萧向安主动请缨在南蛮开山采矿。

    暗夜军司监管之职百余年，一直远离朝廷，隐于市井。

    如今被迫暴露人前，不愿当洪熙帝的鹰犬，就需要重新找到自己的位置。

    改变需要时间，而褚承泽恰好给了暗夜军无法拒绝的自由。

    萧向安除了抿紧嘴藏住掉的那颗门牙外，只能派沈随和裴兴言随行护送，再可怜巴巴地目送穆歆回京。

    盛姨说得很对，没有一个女子会喜欢一个在换牙的奶娃娃。

    他要悄悄换完所有牙，变成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再出现在穆歆面前。

    “侯爷，要下雨了。”盛雪给努力练武的萧向安递过去一方手帕，看着北边的乌云若有所思。

    萧向安擦擦头上的汗：“盛姨，我父亲比太子殿下高吗？”

    “应当高上些许，”盛雪浮现笑意，安慰道，“侯爷才七岁，不必着急，很快会长大的。”

    “父亲在哪里？”

    萧向安没忍住，终于问出心底最想知道的问题。

    自从来了南疆，他一直小心翼翼地避开亲生父亲的种种，生怕确认某些担忧。

    就像祖母说的那样，没有消息，也是好消息。

    “现在吗？”

    盛雪声音很轻，带着某种怀念：“应该快到京城了。”

    下一瞬，天边出现了一道长龙似的闪电，照亮了萧向安诧异的小脸。

    轰隆——

    一串闷雷过后，铜钱大的雨点，铺天盖地似的洒下来。

    在雨幕中，穆歆慢慢坐直，伸展了下四肢。

    果然路遇断桥，必定是有人刻意为之。

    此时天色渐暗，雨势越来越大，他们被困在半路上，动手脚的人也该出现了。

    刚好，她还没试过进阶后的提升程度。

    “守好马车，我去看看。”

    穆歆抬手止住南昼和霜影，老药王还在，不能有闪失。

    “徒儿，千万要小心。”老药王神色肃穆，不放心地嘱咐道。

    他知道穆歆身手好，只是对方有备而来，外面必定危机四伏。

    “师父莫怕，”穆歆挑眉一笑，“没人是我的对手。”

    褚承泽已经等在马车外，闻言笑出两个深深的酒窝：“还请宁远郡主怜惜，护着我一二。”

    “好说，一万两。”穆歆毫不含糊地报价。

    “你猜是北蛮人？”

    听到熟悉的数额，褚承泽想起一万两是早前给揽月楼背后的北蛮人定的价。

    “还可能是老熟人。”

    穆歆已经能感觉到对方踏入自己的攻击领域，战意凛然。

    “可我没带那么多银子在身上。”褚承泽也察觉到来人的动静，抓紧时间讨价还价：“用玉佩抵押好不好？”

    穆歆斜睨了装穷的太子殿下一眼，拿出那枚可以兑换一万两的私章晃了晃：“概不赊账。”

    “一起？”褚承泽看到自己的私章，笑意更深。

    “不必，等我回来。”

    穆歆接过南昼递来的刀，轻喝一声：“虎贲营，杀！”

    一百三十名精兵闻令而动，跟随穆歆冲入林中。

    电闪雷鸣中，刀剑碰撞声响起。

    褚承泽捕捉着每一个被闪电照亮的瞬间，桃花眼中的光芒璨若星辰。

    他的心上人，可以保护自己，还能守护所有人。

    这是上天给他最好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