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内,众人还不知道在三百里外的官道上,正进行着一场雨中截杀。
雨水落下那一刻,几乎所有人都感觉到久违的畅快。
这场大雨来得很及时,既为饱受酷暑折磨的人们带来清凉,也拯救了差点干枯的稻苗。
京兆府尹方大人难得像顽童般伸出手接雨水,委实松了口气。
连日来的高温闷热,光是中暑的老人都倒了一大片,京兆府忙得脚不沾地才勉强控制住局面。
穆府里,太夫人也不幸中暑,恹恹地躺在床上好几天,一直由苏姨娘照看着。
“歆丫头是不是快到京城了?”
一场大雨,似乎洗刷了太夫人心中的郁结之气,提起穆歆的语气也好了不少。
“回太夫人,按之前送来的信上说,约莫再过七日就能到。”大丫鬟雁秋一边打着扇,一边回道。
“老大家的,宴会准备得如何了?”
吴氏闻言眉头一跳,面色却是滴水不漏,浅笑着答道:“儿媳早挑好了日子,二弟和弟媳不在,我这个做大伯母的可不敢忘。”
太夫人之前根本没提过为穆歆被册封宁远郡主而举办宴会,穆老太爷忙着跟老友炫耀,也没想起要宴请宾客。
穆祁麟倒是有想法,只是他终究是个小辈,见长辈们不张罗,就打算等穆歆回来后自己给她庆祝。
吴氏乐得替穆歆低调,反正洪熙帝的圣旨里也没说穆府一定要设宴庆祝。
“大夫人已经下帖子了吗?”苏姨娘神色讶异,轻声道,“妾身怎么没听到家兄提起。”
苏姨娘是大夫人的娘家侄女,穆府办宴席哪次都不会少了苏府之人。
太夫人这些天病着,苏姨娘对府内的大小事宜可是清楚得很,吴氏根本就没准备什么宴会。
“二弟那边要请哪些宾客还没确认,原想着一起给各府上下帖。”吴氏温和地解释着,“倒是儿媳疏忽了,应当先与母亲说一声。”
“日子选在哪天?”太夫人何等精明,如何看不出其中的门道,只是懒得为了穆歆的事与大儿媳计较。
“八月初七,正好瑾儿也从苍州回来了。”吴氏提起儿子,笑容都真挚了几分。
太夫人这才想起二儿子前脚被贬出京,大孙子后脚就得了升迁的调令,也算因祸得福。
“宾客先按瑾儿及冠礼的名单拟一份我看看。”
太夫人倚靠在软榻上,敲打了吴氏几句:“你心里要有数,瑾儿能回来,多少也是沾了老二的人情。”
“是,儿媳这就去办。”
吴氏在荣德堂笑容满面地应下,回到自己的瑰岚院,却是黑着一张脸。
她一想到穆歆马上就要回府耀武扬威,而这些天登门拜访的贵夫人,三句话不离穆歆,就憋屈得很。
而穆妍听说府上还要给穆歆办庆贺宴会,就跑来将一大摞帖子扔到了吴氏面前。
那些请帖来自跟穆妍关系还不错的世家贵女们,听说穆歆被封为宁远郡主后,全都指名道姓要穆妍赴宴时带上穆四小姐。
穆妍气得还在上面踩了几脚:“这些趋炎附势的蠢货,一个两个都急着巴结那个煞星!”
“母亲还要给她办宴会,以后谁还记得我才是穆府的嫡长孙女!”
“妍儿,可不能在这时候置气!”吴氏怕女儿气坏身子,也顾不上心头那点郁闷了。
“办宴会又如何,那煞星不过是会些拳脚功夫,如何登得上大雅之堂?”
“傻孩子,有娘安排,你还怕压不过她的风头?”
穆妍明白了吴氏的意思,神态逐渐平静下来,还有些游移不定:“可是,这是庆祝穆歆获封宁远郡主的宴会。”
她听说了穆歆一路南下剿匪的事迹,众人传得有鼻子有眼的,饶是再看不上这个煞星妹妹,心底也发怵。
吴氏轻抚女儿的背,柔声安抚道:“就是要宴请四方宾客,才能让别人看到,你比她好一百倍。”
“她要是生气了,不会当众打杀人吧?”穆妍还是有些怕杀人如麻的穆歆。
“你这傻孩子,还真以为那个煞星有多厉害?”吴氏一脸讥诮,“镇远侯府向来护短,有一分都能吹成十分。”
“她那小身板能有几分力气,真要恼羞成怒,你大哥还在呢。”
穆妍一脸惊喜:“大哥要回来了?什么时候?”
“八月初就能到了,你呀,什么都不用怕,好好练琴。”吴氏亲昵地点了点穆妍的额头。
听到大哥回来当靠山,穆妍才放心,摩拳擦掌地准备在穆歆的宴会上成为主角。
大雨在亥时慢慢停了下来,恰好为夏夜送上一场好眠。
穆歆雨中小赚一万两后,被老药王压着喝了一大碗姜汤,迷迷糊糊的就要睡过去。
有褚承泽在,她不用管后续审讯的事。
只是有些可惜,为了锻炼卫老侯爷送她的一百三十名精兵,穆歆在树林里没有用全力。
结果一个不留神,被逃掉了三个人。
官道四通八达,穆歆在雨中种不了跟踪草籽,再想追也追不上。
闪电很快就结束了,后面乌漆墨黑的穆歆看不清人脸,不确定跑掉的二男一女里有没有穆芸。
“小姐,那些杀手是北蛮宰相拓跋宗的人。”南昼回来后听到穆歆在嘟囔,小声汇报道。
“逃掉的三人中,有拓跋蓁,也就是曾经的穆芸”。
穆歆嗯了一声,这才带着遗憾入睡。
之前的账还没算清,又加上一笔截杀的仇,拓跋蓁欠她的可太多了。
必须要收利息。
穆歆等着穆芸卷土重来,也有人在等着穆歆自投罗网。
三皇子褚承安当初能谋划纳穆歆为侧妃,笼络武将势力,其他皇子自然也想得到。
就连原本对穆歆不感兴趣的五皇子褚承瑜,也在外祖父宁国公的劝导下,有了新的想法。
褚承瑜年过十八,却尚未大婚,盖因他坚信五皇子妃必定是未来的皇后。
穆氏虽是大周五姓之一的名门望族,却差些锐意进取的势头。
但凡朝廷动荡,这些绵延数百年的大家族,第一反应就是明哲保身。
穆老太爷退隐,穆大老爷在翰林院一待就是二十年,现在连穆二老爷都被贬到苏州当刺史。
在其他人看来,穆氏的门楣依旧很高。
但褚承瑜是个务实派,他背靠宁国公府,拥有全大周最无可替代的水军,牢牢把控着东边疆域。
南疆穷苦,远不如江南一带的富饶,卫家军于他不过是锦上添花。
而穆氏明摆着不愿牵扯夺嫡之争,再加上之前在行刺太后的穆芸身上栽了个大跟头。
褚承瑜早就将穆歆剔除了正妃备选行列,甚至连侧妃都没考虑过。
“瑜儿,你这次可不准再任性了。”
德妃长得大气明艳,少女时显得过于高傲,年过三十反而多出些岁月沉淀的魅力。
自贵妃被禁足后,后宫事宜就由德妃协助太后娘娘处理,一时风头无两。
此时叮嘱褚承瑜,却是用着哄孩子的语气:“要听外祖父的话,明白了吗?”
德妃早年生产时伤了身子,膝下只五皇子一根独苗,对他向来百依百顺,也养成了褚承瑜说一不二的性子。
“母妃放心,”褚承瑜自信飞扬,“儿臣一定会让九凤飞入武王府。”
德妃这才放心,慈爱地拍拍儿子的手:“瑜儿,母妃等你的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