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
朱允炆有种小心思被发现的急促不安，声音略显低沉。
“不用紧张。”
“先生又不是吃人的妖怪。”
苏长生轻声安抚着朱允炆，拍了下身边空余的空地，示意坐下来。
可先生比妖怪还可怕。
一想到先生曾对自己的算命批语，和皇爷爷和爹爹格外恭敬的态度，朱允炆又拘谨几分。
“刚刚在想什么？”
“学生在想...”
朱允炆把心中所想，不加以掩饰，直接轻声说了出来。
说完之后。
朱允炆偷偷观察着先生的表情。
见先生没有动怒，不由长松了口气。
“你肯思考是件好事，值得鼓励。”
“但，允炆你要知晓，正是因为有了这些不体面的农事，才能把你养的白白胖胖，衣食无忧。”
朱允炆把小脑袋低得，和放在胸前的双手一样高度，“学生知错了。”
“不用自责。”
“是你自幼的生活环境，造就了你这种思想。”
“如果你生在农家，自然而然就会农事。”
“而生在公侯富贵家庭，自然会厌弃这种不光鲜的生活。”
苏长生注视在稻田里，裤脚被染上一层黑色淤泥，略显狼狈的大明太子。
朱允炆在思索了一番后，问道：“那为何爹爹和爷爷，对于农事不排斥还大力倡导。”
“那是因为他们啊，吃过苦，懂得食物的来之不易。”
朱允炆坐在田埂上，陷入了思考。
视线开始变得游离。
回到了东宫内。
那些先生和娘亲，曾教授给他的学堂知识。
身为大明未来的藩王，代替天子镇守一方。
而如今
苏先生却教他要深知民间疾苦。
两者理念的冲突，让朱允炆格外迷茫。
“这点就是你不如雄英的地方了。”
耳边的苏先生的声音，让朱允炆骤然惊醒。
还没有来得及开口，就听到了苏先生的循循善诱的声音继续传来。
“朱雄英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而你，很容易就陷入了迷茫。”
是啊。
即便年纪尚小。
朱允炆也知道。
朱雄英是朱家的嫡孙，未来早已经铺好。
而他。
东宫一庶子，未来的藩王。
苏先生曾为他算命预言。
能坐上那个九五之位。
却对至亲举起屠刀，人心皆失，成为被夺走基业的帝王。
藩王和帝王，两者如梦魇一直纠缠在朱允炆心头，让他不知自己的位置究竟在哪里。
“迷茫也是一件好事。”
“它会催促思考，不断寻找自己的不足。”
“趁着发现不足，完善自己。”
“在分家后。”
“你完全可以把自己的新家，打造的远胜未来的雄英。”
“学生愚钝，要怎么样做？”
“先丢下课本，做好眼前的事。”
朱允炆明白了。
这是苏先生为他指明了一条路，不要被未来迷茫，专心于现在眼前事。
“允炆快来！”
“十二叔说，山间还有一条特别干净的溪流，那肯定是天庭里的银河！”
朱雄英充满探索的呼声，让在稻田里的朱标顿时火气就上来了，“雄英给为父过来，今天不帮为父把稻田里的水排一遍，你屁股必定开花！”
目睹着以前即将发生的父慈子孝。
朱允炆一扫心头迷茫，对苏长生释怀一笑。
卷起裤腿。
也不在乎稻田的污泥，沾满到身体和衣裳上，用手帮忙挖着小沟渠。
...
坤宁宫内。
马皇后端着亲自炒的菜，和朱元璋做东，一起招待准备返回西南边陲的蓝玉。
蓝玉却丝毫没有食欲，一杯一杯饮着酒。
“陛下，我要死了。”
蓝玉口出惊人。
直接把老朱，惊得筷子都不敢动了。
见马皇后眼神暗示，老朱这才问道：“是哪个庸医的诊断结果？”
“不是庸医！”
“是你让我去见的苏先生！”
“他说我未来，不尊幼主，居功自傲，是大明的周亚夫。”
“届时会被陛下，亲自操刀砍死，灭三族。”
“你说。”
“这不是断头饭吗？”
蓝玉指着面前的佳肴，越说越委屈，情绪也越来也激动。
“苏先生啊。”
“他向来说的有几分道理。”
“你现在还没功可傲，放宽心，咱绝对不会砍你，来来吃菜，再不吃都要凉了。”
老朱稍微愣了下，笑着举起酒杯，声音里充满了调侃。
没功可傲。
蓝玉一想也是，现在自己肯定是安全的。
但一想到陛下刚才那轻描淡写的神态，蓝玉刚升起的食欲，随之烟消云散，“臣不先回前线了，让沐英那小子，一人先扛一会。”
老朱也停下了筷子，格外严肃地看向蓝玉，“那好，你在京城多待几天，顺便咱有个差事交给你。
驻扎在应天的骄兵悍将啊，暂时交给你蓝玉统管。
到时候等咱的旨意。
无论是谁，你都要去咱拿下！
如果办不好，不用以后，现在咱就砍了你！”
这下蓝玉放心了。
能确定脑袋能落在脖子上，食欲格外好，“娘娘做得菜还是格外好吃，跟在濠州时一模一样。”
提及濠州。
气氛轻松了许多。
仿佛又回到了元帅府。
马皇后给蓝玉夹了一大碗菜，“好吃那就多吃点。”
“陛下，皇后请放心。”
“有了苏先生的警示。”
“蓝玉我绝对不会，不尊幼主。”
“谁敢欺负咱家雄英和允熥，我蓝玉第一个砍了他！”
老朱没有理会蓝玉的慷慨陈词，也亲自为他夹菜。
所谓的幼主，一直是你瞧不上的朱允炆啊。
...
相府。
管家脚步匆匆，向着书房走去。
“相爷。”
“各省乡试后名单已经送来了。”
管家躬着身，把官文放在了，堆满奏折的书案上。
“老夫看看。”
胡惟庸看了下名单中，各省举子的占比里，南方举子较多。
放榜时。
大部分是南方进士，陛下应该也没话说。
“转告下老相国，我们淮西趁着，陛下对科举和新宝钞格外上心，把之前的无法无法的事情，全部收拾干净。”
“还有通知今年秋税，让各省准备进京的官员，不要再跟过去一样，在各自府衙填好后，再进京。”
胡惟庸认真做着交代。
只要这两件事做好。
他们的陛下，可就没办法抓他的把柄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