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可长舒了一口气，像刚刚从战场上败退下来的士兵一样，倚在轿厢扶手上，手上沾满了白色的干粉，嘴上喘着大气。
“报警了吧？”马可一边喘一边问道，“那个拿冲锋枪的，很可能会跟上来，被追上死定了。”
马可望望中年男子，又看看那个黑影，黑影已经变得清晰，身材高大，混血长相，面容俊朗，一头黑发精致有型。
中年男子向年轻人微微点了点头。
年轻人便拨起电话。
这两个杀手准备猎杀的对象显然没被刚才的场景吓到。
电话通了，年轻人只轻声说了两句，便挂掉。
“你身手不错，小伙子，是乾昌的员工吗？”中年男子问道。
“是，今天刚刚入职，在综合部。”马可回道。
“嗯，英雄出少年呀，啊？”中年人向旁边的年轻同伴做出询问的表情。
年轻人依旧表情冷静，轻轻地点点头，算是回应。
“在哪学的枪？”中年人又问。
“动作电影看多了……”马可说完便觉得这个解释太过应付，至少刚才那个平躺射击姿势和一枪命中的准度不是一个没有摸过枪的人做得到的，稍有点常识的人都能看出来。
中年人没来得及反问，电梯门开了。
马可随着两人走出电梯，和马可办公的楼层装饰不同，映入马可眼前的是一个巨型喷泉，喷泉上立着一座高大的铜制骑士雕塑，头顶上的巨型水晶灯发着璀璨夺目的光芒。
马可的视线落在实木装裱的墙面上，上面的镀金铭牌赫然写着——总裁办。马可瞬间明白眼前中年人的身份。
这时，三四个全副西装的年轻人也朝中年人跑来，每个人都分别利落地喊了几声“边总”。
“原来他就是边昌。”马可心里念到。
那个混血模样的年轻人和跑来的几人小声交谈了几句，又回头和边昌嘀咕了一下。边昌便叫几个年轻出去了。
边昌打量着一身狼狈状的马可，少许，便笑着对马可讲到：“怎么，还没缓过来？还是觉得我就是个危险人物，害怕又会有子弹飞过来。”边昌眼神盯着马可的手，并用下巴指了指眼光所及之处。
马可没明白是什么意思，混血帅哥走过来，用两手按住马可手中的东西。
马可这才发现枪还在自己手中，极度的紧张已经让他忘记了手上的负重。
马可松手让混血帅哥拿走了枪。
“这可是劫匪的凶器，一会警察来了也要上交的。”边昌一副正经模样。
“劫匪？”马可疑惑道。
“对，一看就是，”边昌回道，一边用防风打火机点燃手上的雪茄，大口大口的吸着，白色的烟雾像老火车车头烟囱里喷出的水蒸气一样从嘴里突突突地冒出来，他舒了口气，又讲到：“不好意思连累你了，年轻人，你是我的救命恩人。”
“没什么，只是恰好遇上了，很多人都能做到。”马可回道。
“很多人？我看未必，现在的人，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更别说往枪口上闯。”边昌摇着头回道，“你很有胆量。”边昌又点点头补充道。
“谢谢边总夸奖，但我还是觉得那伙人不像劫匪那般简单，没有上来就拿枪子招呼抢劫目标的劫匪，他们更像是……”马可停住了，没在往下说。
“仇家，对吧，你是想说。”边昌补充道。
马可没有回应。
“不聊这个了，让警察去费脑筋吧。”边昌又吸了一口雪茄，继续说道：“想不想来我这里，跟着我？”
马可有些惊讶地望着边昌，没想好怎么回答。
“我很看好你……你叫什么？”
“马可，‘马可波罗’的‘马可’。”
“好啊，名字简练，人也干练，不错。”边昌不无赞赏地望着马可说道。
楼下的警铃声响起来了。
马可的心里的石头终于一半落地。
他搞不明白为什么边昌一点也不慌张，也不急于报警，就算是大场面见得再多也不至于连性命都置之度外吧？马可心里嘀咕着。
“马总，没有什么事情的话我就先去外面候着，一会警察来可能要谈很久，我想先平复一下情绪。”马可对边昌讲道。
“今天让你受苦了，”边昌依旧客气，然后对着边少说道：“你带小马到贵宾室休息一下，照顾好他。”说完还和边少使了一个颜色。
边昌正要和马可出门，边昌随从之一陈强敲了两下门直接推门进来。
“边总,公安那边来人了,正在保安室调取监控视频。”陈强小声讲道。
“动作还挺快，边少，你亲自去保安室讲讲情况，大概讲一下事情经过，就说我们吓坏了，连门都不敢出，请公安务必尽快缉拿凶手。”边昌对边少讲道，嘴角还挂着笑。
边少快步走了出去。
马可越发被眼前的一幕幕感到难以理解，也隐约觉得事情不是他亲眼看到的枪击场景那般简单，也变得聪明起来，不在随意透露出自己的疑问。
沉默的马可让边昌感觉到，这个眼前的年轻人似乎已经上道，他顿了顿，便问道：“小马，还没结婚吧？”
马可被这个一百八十度转弯的问题问懵了，然后醒过神来回到：“是，还没。”
“新港市是个年轻的城市，每年来的年轻人，女孩子比男孩子多多了，男生找对象有优势，可得好好挑挑啊，啊？”边昌停了停，又继续说道，“你这么优秀，又前途无量，乾昌就需要你这样的青年才俊啊。”边昌如慈父般地寒暄道。
“是，是”马可应和着。
“行吧，一会警察在问话，你就实事求是讲就好，别害怕，我们是正当的防卫，没准警察还要给你颁一个见义勇为奖呢，哈哈……”边昌大笑起来，笑声回荡在偌大的办公室里。
马可和边昌道别出门，心里想着：“就差一点，就差一点，就被打成蜂窝煤了，还能笑得出来，还关心我和警察怎么讲，这心可真够大的，领导就是领导啊……”
边少来到保安室监控中心，一进门，四位穿着制服的警察正在弯腰认真回放着视频。
其中一人回过头来看到视频的主演之一来到现场，点着头，走向边少：“飞刀撇的不错，练过吧。”
边少没做声。
“刑警支队副队长，杨珩”，杨珩掏出警官证亮给边少，接着说“有人报警说乾昌地下停车场有枪声，我们接警后还不太相信，看完视频，还真感觉自己在看动作电影，您能解释一下为什么你们自己没报警吗，对方何许人也，那个躺地射击的人是谁？”杨珩一串连珠炮似的问题，让气氛顿时变得紧张凝重。其他三位警员也都靠过来，其中一位迂回到边少身后。
“杨警官，幸会，我是乾昌集团副总裁边少，我很理解你的心情，请各位移步至我的办公室，我慢慢向你们解释。”边少用低沉的嗓音慢悠悠地讲道，但是面对刚刚结束的暴虐枪击案和警察严肃地质问，过于平静的答复语气反而显得有些挑衅，让人觉得怪异甚至愤怒。
“小乙、小辛，你们继续筛查视频资料，一帧都不要落下，关键片段下载下来带回局里。”杨珩带着愠怒地语气朝两名警员指示到，然后示意另一个警员小黎随他一起跟上了边少步伐。吕小乙和曾小辛是同一年来警队的，小黎比他们晚一年。
杨珩毕业于刑警学院，在校期间多次获得各类案件侦查大赛奖项，个人能力很强，毕业后被特招进新港市公安局刑警支队，多次带头侦破全市的大案要案，年纪轻轻就被提拔为副队长。这次的枪击案无论涉案人数、枪支数量和死伤情况都为新港市见市以来之最，再加上前几天深夜的枪击案，无疑会引致很强的舆论压力，而两起案件无疑都和乾昌这个全市重点民营明星企业有牵连，却又没有乾昌方面涉案的直接证据，以上种种无疑让案件变得扑朔迷离、疑团重重，再加上刚刚边少的几句不温不火地回应，更让杨珩头大，他心里也是压着一股火，只差一根火柴就能爆燃起来。
来到边少的办公室，边少请大家坐下，杨珩没搭理他，他不想被眼前这个镇静地令人发狂的公子哥扯着走。
“开门见山吧，请先回答我的问题，我时间有限，请你配合。”杨珩直接换成了审问的语气。
边少一副风轻云淡的表情，依旧从容不迭地泡着功夫茶。
“当时情势逼人，劫匪当着我的面杀死了我的一个下属，就在我面前，我吓坏了，一直没缓过来，根本想不到报警的事。”边少终于开始解释，但语气和表情在堂而皇之地陈述一个事实：他丝毫不在乎听众的感觉。
“请茶，这个是国际比赛用茶，试一下，别客气”，边少换个声调，轻声细语慢条斯理地和众人说道。
“你的那个下属还没死，还在医院抢救。”杨珩淡淡地说，“如果你早一些叫救护车，他被救活的可能性会更大些。”
“这样……”边少看着杨珩，脸上露出僵硬的笑，“这是估计是今天唯一的好消息了。”
“那三个……所谓的‘劫匪’，一个中枪，一个中刀，看来他们低估了劫持对象。”
“这个我解释一下，我以前在国外当兵，飞刀也是那时候学的，我从小在国外长大，看到的，听到的，都是永不停歇的枪战和满含仇恨的杀戮，所以……不好意思，我不知道该怎么描述，我对血肉横飞的场面已经有些麻木了，这一点，对于生在太平盛世的国内的你们来讲可能不太好理解，但是，我终归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我想你们可以理解。至于那个躺地的年轻人从哪里学得枪法，我想你应该去问他，他就在上面，我可以把他叫下来”。边少一边请茶，一边说道。
“那顺便也请你们总裁下来一下吧……”杨珩低声说道，依旧带着愠气。
边少示意门口的随从走进，小声说了几句。然后继续用冰冷的语气说道：“请问那三个杀手有抓到吗？”
“你派人到停车场查看的时候，他们就已经不在案发现场了，不过你放心，我们已经发出通缉，全城搜捕，他们应该跑不远。”杨珩倒也直接。
“那就好，请尽快，否则我连门都不敢出了。”边少依旧用他特有的挑衅语气。
杨珩强压着怒火，没有爆发。
边昌和马可一起推门进来。
边昌不愧是演技实力派，刚见到杨珩，就弓起腰，显出衰老的样子，脸上挂着扫墓时才有的悲情，说道：“警察同志，刚才的场面实在是太过血腥，给我的冲击太大了，我是新港市优秀民营企业家，一直都是本本分分做实业，没想到遭此横祸，请务必彻查，抓住凶手。”一边说，一边握着杨珩的手。
杨珩一时不知所措，没想到边昌来这么一手。
“边总裁，你是见过大场面的，我们也得打过几次交道了，不必每次都这样。”杨珩干脆简单直接，不在虚假的客套上多费力气。
边昌依旧笑着，尽量是自己装出听不懂的样子，不过被杨珩这么一说，也不想再自讨没趣，便不再作委屈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