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珩见局势初步稳控了,便把目光移到了马可身上,马可还没彻底平复过来,怔怔地看着杨珩,眼神里略显惊慌无奈。
“是你开枪反击的吧?”杨珩对着马可讲到。
“是劫匪先开枪杀人,事况紧急,我不能见死不救,我是出于自我防卫和保护无辜的目的才开枪的。”马可和盘托出,但不知是出于紧张还是受边昌影响,他也把杀手说成“劫匪”。
“劫匪有上来就杀人的?那还劫什么?”杨反问到。
马可没有回答,他没力气作名词之争。
“我理解你的处境,可向人开枪毕竟不是小事,不论出于什么目的,所以请你去趟警局配合调查,你也可以理解我吧。”杨珩淡然说道,冷漠却也令人信服。
“当然。”马可回道。
人群中的疑惑和紧张还没有散去,办公室的门被静静地推开。
是司徒。
她显然是从睡梦中被叫起的,脸上的妆已经卸去,素颜的样子更显得淡雅可爱。
司徒瞬间捕捉到房间里的人物和气氛,她预想的最坏的情况没有发生,便放心了大半,退到角落,没有讲话。
杨珩看看司徒,他知道司徒这号人物,今天也是第一次见她。无论何时何地,男性对美丽女性的倾慕即便微乎其微,也会不由自主地表现出来。杨珩的眼神停了一瞬间,但只这一瞬,也会被目光敏锐的人探测到。
马可探测到了。但他目前的处境显然容不得他思考如何解除自己身上的麻烦以外的事。
“边副总裁,您也要一起。”杨珩转过身对边少讲到。
边少摊摊手,显示出一种无奈的同意。
杨珩又转身小声询问了边昌几个问题,旁边的助手小黎匆匆地记录。
不一会,杨珩结束询问,明显提高音量,显然是想让所有人听到:“今天的枪击案……如果大家有其他任何线索,请及时和我联系。”说着,还递给边昌一张名片。
“另外,事情搞清楚之前,请三位不要离开新港。”杨珩又冷冷补充道。
边昌笑道:“那您可要快些查清原委,只能在新港活动,我的很多工作可无法开展呐。”边昌换了个腔调,似乎想给这场对话做一个强势的结尾。
“奥?一定要去巴西才搞得定吗?”杨珩紧接着反问道,带着质问的挑衅。
边昌被杨珩的话噎住,顿时僵住笑容。
杨珩对边昌的发家史再清楚不过。前几天的午夜枪击案已经让杨珩觉察到可能和边昌与巴西人的交易有关系,今天的枪击案更加深了他的推测,虽然没有直接的证据指向乾昌,但形势的发展对警方有利。
“不只是南美,还有澳洲和东南亚。”边昌干脆顺着杨珩的话讲到,也不多做解释。
杨珩注视着边昌,边昌也看着杨珩。
“收队。”杨珩喊了一声,便转身往外走。
小黎向边少和马可做了一个手势,两人便随着向外走去。
司徒的眼神随着马可憔悴的脸移动,边少则边走边望着美丽的司徒。
杨珩撇了司徒一眼,快步走出去。
“边总,您没事吧?”众人走后,司徒用关心地语气问道。
“我?没事,”边昌顿了顿,反过来像是在安慰司徒似的说道,“问题不大,他们兴许待不了多久就能回来,司徒,你方便的话,公安那边盯一下,虽然我们是受害者,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但在警局待太久,终归不是什么好事。”
“好,交给我”,司徒回答道。
讯问室里的你来我往,是看不见硝烟的战斗
司徒出门后,晓林已经停好车在等她,司徒站在大厅门外,望着天,凝视了一会,便上车坐在后座上,双手抱在一起,头仰在座靠背上,双眼盯着视野前方的座椅,丝毫没有觉察到顾晓琳回望的面庞。
“司徒总,您没事吧?”晓林轻声问道。
“就是有点累。”
“您知道您在窗外站了多久吗?”
“很久吗?”司徒不再愣神,开始看着晓林。
“3分钟,不多不少。”
“我已经忘记时间了。”
“是边少吧?”
“什么?”司徒没反应过来。晓林笑了一声,笑声把司徒带回两个人的聊天环境。
“你这死丫头,都什么时候了,还开玩笑。”
“谁开玩笑了,人家是认真地好不好,就许您在那牵肠挂肚深思熟虑,就不许人家实事求是为您分忧啊?再说了,之前我失恋的时候不都是您开导我吗?现在我开始反哺了。”晓林啄木鸟似的快速回应道。
“谁失恋了?死丫头,净瞎说,还有,姐姐我不需要你来反哺哈,心意领了,我也不是鸟。”
“哈哈,谁说您是鸟了,哈哈……”晓林前仰后合地笑起来,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好啦,快别闹了,开车,去警局。”
晓林不再玩笑,往警局方向驶去。
“您还记得我和您讲得那个来碰运气面试的男孩吧?”晓林问道。
“记得,怎么了。”
“我看他被警察带走了,就跟在边少后面。”
“这样啊,”司徒想到马可说过的他所谓的“计划”,以及后来去综合部的经历,不觉笑了起来,似乎觉得马可像空气一样,哪哪都有他的身影,他们才认识了3天,但马可已经和她的秘书、兄弟部门主管、副总裁、总裁……全都打过交道了。
“这家伙。”司徒心里念叨了一声。
晓林见司徒若有所思的样子,便弱弱地问道:“怎么,您认识他?”
“警察带他们走的时候,我也在,他还挺勇敢的。”司徒装作刚刚才认识马可的样子。
晓林从后视镜里看着司徒,感觉司徒话里有话,却又不确定那是什么感觉,便也不做声了。
杨珩将边少和马可分开问询。
杨珩负责主攻马可,杨珩的徒弟小黎负责从边少那里找出杀手的线索。
杨珩交叉着手,一脸严肃地看着仰坐在马可。
他没想到原本设想的理想倾诉画面没有显现,坐在他面前的马可看上去像三进宫的老油子,杨珩不觉有些诧异,执警十几年练就的看人本领此时此刻居然不好使了。
其实他们没看错,马可也不是故作高深,他只是太累了,他也紧张,也想倾诉,但他更累,就像一个人的胳膊摔断后的疼痛足以掩盖三天不眠带来的困倦一样,马可现在是处在生理需求的底层。
“嗳嗳嗳,坐好,把眼睛睁开,我请你来睡觉了是吧,要不要我给你拉张折叠床来!”
“不麻烦您,这椅子挺舒服的,我最困的时候站着都能睡着,有一次……”
人在最疲倦的时候要么不想说话,要么就像马可这样,总是回忆起之前人生中经历的刻骨铭心的事,往事的回忆像安慰剂一样多少能抚慰你此刻的不安,让你知道人生并不都是现在这般无助。
“行了”,杨珩打断马可,向马可身前走进了几步,俯视着马可,双手还保持着一进门就交叉起来的样子。
“你什么时候进的乾昌?”杨珩打算恢复耐心,准备从头开始问。
“今天”,马可也睁开了眼睛,里面透着毫不掩饰的倦意和无可辩驳的真诚。
“那你什么时候认识的边氏父子?”杨珩依然不打算放弃。
“今天”,马可目不转睛地盯着杨珩,丝毫不回避,也不担心杨珩会从这眼神里看出别的什么。
“别……”,杨珩欲言又止,他显然想发火,但也不怀疑马可,他拉了把椅子坐在马可前面,接着问。
“那你和边昌边少什么关系?”
“非要找关系的话,那他们是我的上级?领导?老板?但我个人跟他们没有交集,之前也从没见过,我是路人甲,就是路过而已,说得好听些是‘见义勇为’,说不好听的,就是‘管闲事’的,管完闲事才发现,‘奥,原来我上班第一天就在火线上把大小老板从杀手枪下救了出来’,就是这样”,马可顿了顿,又说到,“也许我现在的语气和姿态不像是一个菜鸟屌丝,随您怎么想,我都理解,因为我只是太累了,都没力气表现得像个常人,但我发誓:无意冒犯”,说完,马可又闭上眼睛。
对于一个接连遇到黑衣人、枪声、枪伤、人生可能的转折、新工作,然后又是枪声、杀手、警局问询……的年轻人来说,那些可真是够受的了,接连的冲击波就像那个喊“狼来了”的小孩反复开的玩笑,倒让马可有了“虱子多了不咬”的免疫力。
杨珩看着马可,琢磨着他的话,向马可点点头,表示出略带信服的怀疑。
“听上去没毛病,但举枪射击那招,总得解释一下吧?”杨珩的语气变得平缓。
马可又睁开眼,这个问题真难为了他,他不想撒谎说他没上过警校,但又十分不情愿提起这个茬。
马可犹豫了一下,说道:“我就是会打枪而已,我想,在千钧一发的时候,任何人表现出任何急中生智的行为,都没什么的意外的——拿起枪、扣扳机,没什么难的”。
马可想蒙混过关。
杨珩想继续追问,又隐约觉得在这个问题上,反复地追问估计也撬不出什么有用的答案,便也不再追问,杨珩太想把乾昌这个隐蔽的黑暗网络连根拔起了,密集的线索像雪花般飘散到他的办公桌上,但没有一条可以给乾昌致命一击,时间一长,杨珩反而也被磨出耐心了,看着眼前的马可,他不急于攻破,除了上面提到的耐心,还有一种直觉在暗示他:眼前这个人也许能帮他。又或者说,他能觉得出马可和自己有一种亲近的类同感,让杨珩很快也忘记急躁。
“我现在还不知道你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但我倾向于相信你的话,我觉得你是个足够坦诚的人,也能让别人对你坦诚相见,今天发生的事不像你被人抢了手机或家里的保险柜被撬开了那般简单,这几乎是新港市建市以来最严重的枪击案,对于这一点,我想咱俩都有共识,所以你有什么想说的、不敢说的、不确定该不该说的……现在也好,以后也罢,我都洗耳恭听。”
“明白,感谢理解”,马可做了个OK状的手势,又眯起眼来。
杨珩退出房间,点了根烟,琢磨着刚才的谈话,也琢磨着马可这个人。
他从职业的角度有理由怀疑任何人,但从个人的角度,他又不讨厌马可,他毕竟不是石头心肠,也没有那么凶神恶煞,尽管他表现出了一直都是这个样子。
杨珩掐灭烟,走向旁边的讯问间,里面是小黎在和边少苦斗。
小黎刚刚毕业,讯问的功夫还没练到家,更别提讯问边少这种“硬人”。
杨珩有意锻炼他。
杨珩简单翻翻电子讯问笔录——实在是乏善可陈,又看看隔窗里两人对阵的形势——明显是边少占上风。
杨珩干脆自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