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强将马可带到一家诊所。

    “确定不用陪你？”陈强粗声粗气地朝下车后马可的背影的喊道。

    “不用，死不了”，马可头也不回的回到。

    “这倒是实话”，陈强联想到刚刚发生的一切，小声嘀咕着，之后，升起车窗，指示司机送他回家。

    马可头上缝了8针。

    回到家已是深夜。

    苹苹还没休息。马可没有回家，他是不会睡的。

    “我去……”苹苹看到马可一身狼狈相和头上的包裹着的大块纱布，大声喊道。

    “别‘我去’了，搭把手”，马可回到家，见到苹苹，心安了许多，反而开始感觉到伤口的疼痛，他让苹苹帮他拿着诊所开的药，又把手搭在他肩膀上，走进卧室。

    “这身衣服废了，这回有借口买新的了”，马可把一身乌七八黑的衣服脱掉，换上干净的睡衣。

    两人来到客厅沙发坐下。

    苹苹瞪着眼睛看着马可，想要一个答案。

    “今天是‘英雄救美’”，马可开了一罐百威，喝了一口，全然忘记了医生的叮嘱。

    “然后流氓把你打成这样？”苹苹半开玩笑地说着，他明知道事情远没有这么简单。

    “基本上，就是这样”，马可又喝了一口啤酒，说道，“我给了他一个断子绝孙脚，他给了我8针”。

    “那这袋子里的枪是咋回事？”苹苹接过装药的袋子的一刹那，就感觉出里面有个沉甸甸的铁玩意了，多年的从警经验告诉他，用报纸包着的沉家伙，不会是砖头。

    马可便把晚上边少的手下围攻自己，自己拼命对抗并最终虎口脱险的故事讲给了苹苹，讲到边少逼他枪杀刀疤的时候，马可故意一带而过，他不想在这各环节做太多细节性回忆，尽管这个片段对马可意义重大。

    “你确定你知道枪里没有子弹？你确定这和我们训练时的枪是一样的？”苹苹反问马可，他不是傻瓜，明白哪里才是重点——“英雄救美”、单挑武士刀、智斗双子打手甚至头顶上落下的砍刀……都比不上一个人拿着枪对着另一个人扣动扳机，来的惊险、残忍、致命。

    “我不确定……我没有100%的把握……警校训练时，教官讲过，没有100%的把握的战术动作就不是一个合格的战术动作，没有99分，甚至连及格分都没有，要么100分，要么0分，我承认，今天我冒险了，这就是警校的肄业生和毕业生的差别，这就是警察和非警察的差别”，马可满含热泪，看着苹苹，“扣动扳机后的几个小时，我曾用自己所做的战斗形势分析来支撑自己的行为——边少会冒着我把子弹射向他的风险，给我一把有子弹的枪吗？没错，大概率不会，但小概率是，他就有这么疯狂，他能活生生把匕首从敌人血肉模糊的眼球里拨出来，连眼睛都不眨一下，他就敢赌我不会把子弹射向他，而是射向一个朝我头上砍出一个豁口的人；他会当着众多手下的面让一个外人枪杀自己的贴身马仔吗？让手下们因为寒心而最终离心离德不再为自己卖命？没错，大概率不会，但小概率是他就有这么冷血，他才不在乎手下是怎么想的，他想让谁死就让谁死，谁敢不服气？”马可自问自答着……

    苹苹看着马可越说越激动，知道马可所做的艰巨复杂的心理斗争殊为不易，也不再带着质问表情，他直视马可的眼光移向药袋，里面装着马可冲向危险人生轨迹的发令枪。

    “但有一点我要说明”，马可深吸一口气，又畅快地吐出来，“假设它是原厂制式92”，马可指着药袋，“我有100%的把握……要不我得连续5个学期战术训练课第一名的神话就是子虚乌有了”，马可朝苹苹点点头，露出一丝难得的微笑。

    “这我倒是信”，苹苹拍拍药袋子，“一码归一码，盗版归盗版，你真该感谢那个没有丢掉工匠精神的良心仿制商”。

    两个人相视而笑。

    “你真打算给边少当马仔了？”少许的沉默后，苹苹发问道。

    “我当卧底马仔可以不，我话说在前头啊，你得给我作证，事先声明，我的出发点和动机你是清楚地，司徒也清楚，等最后收网的时候咱可别翻脸不认人啊”，马可一本正经地说道。

    “哎，说清楚啊，没人逼你，没人委任你重任，你别大包大揽，说得那么壮烈……”，苹苹也一本正经地回应道，说完，还瞥了马可一眼。

    他故意试探马可当卧底的决心，马可干脆就顺坡下驴和他杠起来。

    “你别吓唬我啊，你吓唬我，我还真就下海当马仔了，黄金满地，美女如云，你以为我豁不出去？”

    “哎呦呦，瞧瞧，别委屈自己，你要真豁出去了，兄弟我真为你开心，真的，别说是我吓唬你，你才当毒枭的马仔的，你自己想去就去，和我没关系，咱俩啊，就相忘于江湖了你嘞”，苹苹特别善于用激将法。

    “我就知道你小子嫉妒我”，马可还治其人之身。

    “天地良心啊，我一堂堂缉毒警察，几百万市值的海洛因在我面前，我眼睛都不带眨一眨的，我羡慕你？”苹苹不甘示弱。

    “对啊，你都看不上这些，咱俩关系这么铁，你以为我会看上吗？”马可嘴软了。

    “你嘛”，苹苹故作认真地审视着马可，说道，“倒也不是那么不堪大用，值得试试”。

    马可总算松了一口气，又琢磨了一下，不太服气，准备赢回点什么。

    “你要是我上级，我铁定不跟你干，哪有这样的，我这都轻伤不下火线地在一线拼死拼活，你还在这变着法的试探我的忠诚，时不时还反唇相讥，我……”马可摇摇头。

    “你以为上级是那么好当的嘛？”苹苹回应道。

    两个人沉默了。

    两人的对话虽然有戏谑和夸张的成分，但是马可对自己茫茫无期的前路表示出的担忧是确实的，也是可以可以理解的，尤其是自己没有像苹苹那样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心里没底在正常不过了，但是勇气和忠诚支撑着他，告诉他自己走的路虽然少有人走，但却是一条正大光明、不背初心的正路。

    你是谁不重要，你说什么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做什么，做什么，最重要。

    另外，牛粪不只是牛粪。

    想到这，马可想起了司徒，他突然间很想见到她，此时此刻，立即马上……跟他讲讲今晚发生的一切。虽然今晚发生的一切并没有将案件往前推进半步，但终归是离乾昌的核心又进了一层，他希望自己的努力不是白费的，而且，不知怎的，他能够从司徒这里找到归属感，也许是因为整个事件是因她而起的，但更多的，是司徒身上肩负的特殊使命。

    半个杂牌，也是杂牌。

    “你确定你扣动了扳机？”，临睡前，苹苹又问了一次马可同样的问题。

    马可还给苹苹一个白眼。

    第二天，马可正常上班，尽管他觉得头上的伤完全给够了他请假修养的理由，但他不想待在家里，他想做事。

    为了遮盖头上的伤口，他特意带了一顶扬基棒球帽，出门前，他照了照镜子，别扭是别扭了点，但也说得过去。

    刚进大厦前门，马可就看到边少在陈强的跟随下，从电梯中出来。

    边少朝马可微微示意，马可也点头回应了一下。陈强走过马可身旁的时候，用食指指了指自己的头，作出滑稽的样子，像是在跟马可暗示着什么，给人一种很亲近的感觉。马可看着他，难以想象这就是昨天那个看着众多打手陷自己于万劫不复之地的小头目，心里不住地摇头，他庆幸自己仅仅是个演员，不是个迫不得已被逼下水的小角色。

    走到电梯里，刚刚关上的门又被按开。

    是晓林。

    马可好几天没有看到她了，忽然见到，心里很开心。晓林也注意到了马可，两个交换了一下眼神，算是问候了。

    “怎么看你自从进了秘书室，每天都神神秘秘地，神龙见首不见尾，还有你这帽子，是唱哪一出？”一出电梯，晓林便问马可。

    “换个形象，还可以吧？”马可不方便说自己的这几天的经历，也不是几句话说的清楚地，就干脆没有回应她。

    “哎，我说，有啥心事，跟姐说，毕竟姐是你半个伯乐，照顾照顾你，我责无旁贷”，晓林俏皮地说道，说话的当口，马可才注意到，晓林换了发型，原先齐肩的黑色长发已经染成了淡淡的黄色，弯弯的发尖折向里面，随着晓林说话的姿态的变动而富有弹性的摆动着。

    “能有啥心事，我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哎，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意识到一个问题，我就缺个女朋友啊，这个能给报销不？”马可伸出一只手，向司徒做出讨要的姿态。

    “呦，这个可得从长计议了，这是大事，你这么优秀，合适的还真不好找，我慢慢给你寻摸哈”，说着，晓林摆手就要走。

    “说道做到啊，君子一言”，马可站在原地，朝晓林喊着，喊完，马可又故作低声的自言自语道，“你不就单身吗，怎么难找了？”

    马可本想当做一句玩笑话当面说给晓林，本无可厚非，奈何晓林转身背向马可走远，却又隐约听到了，反而搞得晓林很尴尬——尴尬之处不仅在于玩笑本身，关键是，晓林的确单身，而两个人的年龄、性格有恰好相仿，似乎有个旁观者的声音从晓林耳边传来：

    这个倒没什么不可以的。

    晓林一路红着脸回到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