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允熥对古代军中生活很感兴趣，之前他倒是从其他人那儿了解过。

    只是，他之前接触的都是高级将领，最低也得是个参将、偏将啥的。

    高级将领与中下层军官的视角和体验肯定是有所不同的。

    正好眼前就有两个千户，还参加过出征漠北，和他们聊聊没准儿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和启发。

    “你说不危险，但是比较累是什么意思？”

    廖承德笑着说道：“那帮蒙古鞑子，在大都尚且不是咱们汉人的对手，逃到荒凉的草原没理由变得更强嘛！”

    “这倒也是！”朱允熥点头道。

    这跟他的看法不谋而合，元军在关内有钱有粮有装备的情况下都抵挡不住汉人军队。

    草原物资更稀缺，他们组织一支强军的难度只会更大，毕竟客观物质条件远不如从前了。

    廖承德继续说道：“茫茫大漠荒无人烟，甚至连方向都难以分辨，对咱们来说，最难的就是寻找敌军。”

    “明军装备精良训练有素，但是行进速度太慢，只能四处派出斥候探子，知道敌人大致方位以后，再突袭包围。”

    朱允熥开玩笑道：“嗐，这不也挺简单的嘛！”

    廖承志解释道：“事儿确实不复杂，主要就是过程太艰辛了。”

    “寻找敌人不是十天八天的事，动不动就是三五个月，运气差了半年以上也常见。”

    朱允熥附和道：“嗯，那过程确实很辛苦！”

    廖承志叹了口气说道：“是啊！咱们十几万大军深入漠北，行军所带的粮食、饮水、箭矢、帐篷等辎重连绵不绝。”

    “人吃马喂消耗惊人！若是遇上黑灾、白灾会更惨！”

    朱允熥好奇道：“什么是黑灾、白灾？”

    旁边的耿璇解释道：“所谓黑灾就是沙尘暴，大风一起飞沙走石遮天蔽日，什么都看不见。”

    “辎重和人会被沙子埋起来，牲口也会因为惊吓而四处逃窜！”

    朱允熥点头道：“原来如此！别的不说，只是水车倾覆，大军饮水不足，恐怕要不了多久就会军心不稳啊！”

    “那白灾又是什么呢？”

    耿璇接着说道：“白灾就是大雪，漠北十月就开始下大雪，一直到来年春天。”

    “若是连续下几天大雪，深可过膝，牧民的牲畜会因为雪太深吃不到草而大量饿死。”

    “行进的大军就算粮草充足，但由于没有足够的庇护，牲口仍然会大量冻死、冻伤。”

    廖承志补充道：“不仅是牲口，人也会大量冻死冻伤，冻掉几根手指、脚趾或者耳朵很稀松平常。”

    朱允熥听完心情不免有些沉重。

    他知道深入漠北打仗很难，今天听到了这些具象的东西，才算是真正明白大明的将士有多么不容易。

    “明军在漠北如此艰难，那元军难道就不艰难吗？他们是怎么行军打仗的呢？”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他现在更想知道元军是怎么在漠北草原生存的。

    也许会有值得学习借鉴的地方。

    廖承德笑着说道：“这帮蒙古人跟咱们不一样。”

    “他们行军吃的主要是牛羊肉干，也不怎么携带粮草，顶多是每人两三匹马换着骑，然后就地放牧。”

    “那他们怎么扎营夜宿呢？”朱允熥生怕他漏掉关键点。

    廖承德说道：“这个倒跟我们差不多，也是住帐篷。”

    廖承志补充道：“也有一些不同！”

    “哪里不同？”朱允熥追问道。

    廖承志继续说道：“蒙古人羊皮、牛皮之类的比较多，基本每人都穿着羊皮，睡觉的时候再用羊皮或牛皮一裹，非常暖和！”

    “因此，他们虽然携带有帐篷之类的宿营辎重，但是要比我们少的多！”

    朱允熥抚掌道：“对啊！他们每人有两三匹马的嘛，带几张羊皮、牛皮很容易，根本不用再另行安排辎重队伍！”

    廖家哥俩的亲身见闻跟之前他的想法差不了多少。

    蒙古当然也有自己的优势。

    首先他们草原产马多，而蒙古马又以耐力强著称。

    每人两三匹马换着骑，对马匹的消耗就变低了，因此就地放牧就可以补充足够的能量。

    这一点儿中原可比不了。

    中原缺马，合格的战马更缺，很难每人两三匹马换着骑。

    如此一来，马驮着近两百斤的人和装备，能量消耗非常的大。

    最要命的一点是，马只有一个胃，没法像牛羊那样先胡乱把草啃进去，等空闲的时候再反刍。

    简单说就是，马是和鸡鸭鹅差不多的直肠家伙，吃的快拉的快，所以就得不停地吃。

    行军过程中，就算沿途有合适的草场，也不太可能停下放马的，因为时间根本不够。

    总不能每天匀出两三个时辰放马吧？那还行个屁的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