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家军的中军帐,今天围满了各军统制,每个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个抱着小狐狸、背着铁枪站在军帐中央的少年身上。
每个人的心里都在想,岳鹏举的脑子坏掉了,要不就是脑洞太大,神经错乱了。
虽然这群岳家军的骨干将领都是行伍出身,算不上学富五车,可是,历朝历代,反正没听说过哪个12岁的孩子投军的。
再说了,即使要破天荒做这件匪夷所思的事,那让孩子跟着爹不就行了?为什么他还偏不?
满屋子的男人没一个出头做声的,谁也不敢收下岳云呀!这个年纪,敢带他上战场?万一有个三长两短的,还不被人戳脊梁骨骂啊。
再者,怎么说他是岳飞的儿子,这么大的责任,谁吃的消。不过,听说岳飞的五个亲兵都没挡得住他呢,大家又对这少年充满好奇。
无论是疑虑还是好奇,毕竟,他们又不好意思当面指责主帅,于是中军帐里就弥漫了古怪的气氛,一群男子汉,就这么沉默着。
忽然,门口传来一声朗笑:“就这么点事儿,都不敢应承了?”
随着笑声,一个二十多岁的英俊青年推门而入,屋里的人见了他,不仅脸上都有敬重之色,而且人人都感觉松了口气,哎呀,总算救场的来了!
青年走到岳云面前,爽朗地说:“认识一下,我叫张宪,字烈文。小家伙,我收下你,跟着我吧。”
张宪?岳云觉得他说话的尾音里有种特别的声调,不似江南人也不似中原人,却又听着似乎莫名的熟悉。
“可是,我有条件哦。”岳云看着张宪,徐徐道。
岳云第一次见张宪,但对于岳家军各将领来说,张宪可是大名鼎鼎。
他是宗泽的旧部,骁勇善战,宗泽军在江南的坚持,张宪功不可没,深得器重。
岳飞组建神武军后,张宪率部加入,编为其中游奕军。岳飞很欣赏张宪,两人许多观点一致,甚是投缘。
今天,岳飞见张宪出头,心里欢喜。岳云不肯留在中军,他也有意锻炼他,但说实在的,岳飞觉得帐下诸将资质平庸者多,要说从人品、能力而言对儿子的成长有益的,非张宪莫属。
可是,岳云居然要提条件?事先可没有和他这个当爹的透露过,岳飞不觉眉头蹙起。
“哦?什么条件,只管说来听听。”张宪饶有兴趣地打量着面前的少年。他从未见过一个人的眼睛,能像这少年一般清澈明净。
“我需要单独的军帐。”岳云道。
岳飞一惊,怒道:“大胆,你寸功未立,竟敢……”
“因为我年纪还小,我要继续读书。”岳云不急不躁的后半句话说出来,立刻把岳飞的火给噎回去了。
张宪哈哈大笑:“不错不错,总算咱军中也出个秀才。爱读书是好事,必须支持。”
行伍之人,大抵没几个爱看书的,岳云深知提出这个条件,无论爹还是军中将领,都不好拒绝。军营中最不缺地盘,弄个独立的军帐并非难事,不过就是需要个公平的理由罢了。
张宪的行动力一流。爱读书?那还不好办,宜兴自古文士之乡,张宪派了士兵,不费吹灰之力就绑了几个最有名的老学究过来。
老夫子们见到明晃晃的刀枪,也不知自己犯了什么事,吓得腿都软了,倒是岳云不忍心,委婉地劝道:“张将军,念书是斯文事情,且用斯文些的办法。”
屏退了士兵,岳云在军帐里也不知与老夫子们说了什么,反正张宪觉得很神奇,因为他很快就听见里面谈笑风生,等那些老夫子们再出来,一个个都眉飞色舞,拉着岳云说长道短,恨不能把毕生所学都倒给他。
学究们送他的书堆满了半个军帐,岳云正一丝不苟地往书架上整理。
张宪踱进去,观察了四周,不觉为他精致的生活态度感到吃惊。
总以为男孩子比较凌乱的,但这里,一切都井井有条。
书架巧妙地隔开了卧室与前厅,简单的陈设却不简陋,被褥没有一丝褶皱,淡雅的印花显示出主人不俗的品位,原木桌子上青瓷瓶里的紫丁香盈了一室温馨。
“想不到你还挺讲究?”张宪忍不住咧咧嘴。他没机会认识素素,否则他就不会奇怪了,素素是姑苏女儿,就算流落他乡也改变不了她骨子里养成的审美,所以素素带出来的儿子,无论什么境遇,生活的姿态都不会放低。
岳云笑笑,又听见他有些特别的尾音,就问:“张将军是哪里人?”
“蜀中成都。”张宪答道,忽然眉头一皱,“还叫将军?我和你爹平辈的,你不该叫我一声张叔叔吗?”
岳云寻思他比自己大十岁呢,叫叔叔也应该,便点头应了,继续好奇地问道:“蜀中离江南很远啊,隔着崇山峻岭的,天府之国又没有兵祸,张叔叔为什么会来这里呢?”
张宪却一怔:“你到过蜀中?”
“没有啊。”岳云摇摇头。
“那你怎么知道天府之国?”
这话把岳云问住了,自己怎么知道的?他只是下意识地说出,而且,下意识地觉得他口音似曾相识,怎会如此?他也不解,于是含糊道:“我从书上看来的。”
张宪笑道:“蜀中虽远,也是宋国国土。国家兴亡,每个子民都有担当的责任,岂能在安乐乡中独善其身。”
听到他这句话,岳云心头不觉有些震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