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刚才一番激烈的搏斗,林强腹中饥饿难耐,越发无力。
他将弓箭背好,拧下距他最近的一个果实,自小腿处掏出一把匕首,削掉大半果皮。
用手指捏果肉,很软,像面团一样。
放在嘴里尝了口,居然是甜甜的。
对于古人而言,想吃甜食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却不想这棵从未见过的树上,能长出这么多又大又甜的水果。
真的是,天无绝人之路啊!
林强吃了大半个,便有饱腹的感觉。抬头再瞧,发现天已经渐渐黑了。
当即将吃剩的果实扔在地上,彭的一声响,很快引来白家护卫们的观望。
到了此刻,白福等人也有些骑虎难下。
要在平地上厮杀,十个护卫绝对能把林强杀掉,可在这山林中就不好说了。
更要命的是到了夜间,会有很多勐兽出没。
别的不提,单林胜与死掉的几名护卫尸首身上的血腥味,便足以引来不少勐兽。
到了此刻,白家的护卫们已经心生退意。
毕竟钱是白家的,命是自己的啊!
“管家,这样耗下去不行啊,这山里有大虫出没,若夜里碰上,怕要再折几条人命!”
“就是,不是咱们不尽力,实在是那林强,自幼长在山林。若被他恢复过来,反而能轻易猎杀咱们呢!”
白二也有些悔意,事情做成这样,回去弄不好还得被白老爷埋怨。
更要命的是,林强肯定是恨死自己了,若不能除掉他,将来躲在暗处放自己的冷箭怎么办?
当即道:“不能走,咱们今日杀了他弟弟,林强必定报仇。他的箭法,你们也瞧见了。今日若放过他,必然与咱们寻仇,你们就不怕死在他的冷箭之下吗?”
几个人听了,都有些毛骨悚然,嵴背发凉。
跟一个箭法出众的人结仇,还真是一件挺要命的事。
身材矮胖的白福,这会脸上也没了笑意,眼中全是狠厉之色。
“白二说的对,今日若放了林强,我等他日必死在冷箭之下,无论如何也要宰了他。”
白福说罢,几名护卫将信将疑,毕竟他们与林家兄弟接触时间太短,后者可能连他们是谁都分不清。
到底要不要拼命,他们还有些没想好。
白福见状,用手一指远处的烟草地,低声道:“你们知道,那里是多大一片财富吗?咱们白家靠着它,以后绝对可以富比王侯,到了那日,能少你们的好处吗?
今日若能斩杀林强,你们便都是白家的功臣,回去以后我跟老爷说,每人赏你们二百两!”
几个护卫一听,怦然心动。
二百两,足够卖命了。
当即表态,“好,一起弄死那小子!”
因为是分散包围,同白福、白二聚到一起的只有三名护卫。
这三位分头去寻那几位,当中一个才走几步,就啊的大叫一声,跌到在地。
白二惊恐,“怎么了?”
“蛇,蛇,我好像被蛇咬到了!”
白二闻言,脸都白了,惊恐的看了眼白福,却发现在白福身后,有很多冒绿光的眼睛。
“狼,狼!”
白二大叫一声,撒腿就跑,立刻有两头狼追了上去。
管家白福哪瞧过这场面,又短又胖的腿根本迈不开步子,但觉胯下一温,已然尿了。
旋即感觉脖颈处剧痛,竟被一头狼扑过来咬中,然后便一点点失去意识。
在大队狼群的攻击下,分散开来的护卫们,就像是进山投食一般,很快都葬身狼腹。
骑在树上的林强,听着下面众人的惨叫,挥手间已刺死一条毒蛇。
他在心中冷笑,白家人太小瞧这片山林了。他往常进山,都不会轻易在此过夜。
他们竟大咧咧的四散站着,真怕野兽们找不到啊!
林强一直待在树上,等狼群吃饱了离去,才敢下来。
可再到最初的烟草地,哪里还能瞧见弟弟的尸首,都被狼群叼走了,只能借着月光看到大片的血迹。
林强痛哭流涕,哭了半晌,起身再瞧月光下的烟草地,心中恨的不行。
拿起手中钢叉,在地里好一通打,将无数生烟叶打烂,来发泄心中的仇恨。
好半晌才停下,拖着钢叉失魂落魄的离开,准备去白家为弟弟报仇。
可转念在想,白家大老爷是举人,与知县关系交好。他若去告官,只怕出不了县衙,就被人害死了。
若想报仇,还得找权势更大的人做靠山。
可他只是个猎户,谁能与他出头?
回望烟草地时,心中有了想法。
林强走回几步,掰几片完好的烟叶,塞到怀里。借着月色,往山外去。
他准备去金陵,用这几片生烟叶做进身之阶。
出茅山时,已经是第二天下午。
此刻的他衣服破烂,满脸血污,手拿一柄钢叉,好似野人一般,任谁瞧了都要吓一跳。
林强辨明方位,往金陵城的方向去。他虽没路引,却有穿山越岭的本事。
一路上晓行夜宿,四处打听,居然来到金陵周边。
忽听大队的马蹄声,抬眼望去,但见一个三十多岁,长须美髯,面容英俊,身着华服的男人骑一匹白马,身后带二十多名随从男人,骑马从旁经过。
林强瞧了,心中无比羡慕。
人家三十多岁,鲜衣怒马,挥金如土。
自己三十多岁,穷困潦倒,食不果腹。还要被乡绅欺压,这人世间不公平的事,也太多了。
正暗暗抱怨上天不公时,已过去的那伙人,竟又拨马回来了。
林强茫然,不知出了何事。
但也仅限于此,毕竟是经历过生死的,此刻已经不在意了。
“哎,你这人,打哪来啊?”骑在白马上的人问。
林强不敢得罪,忙拱手道:“禀贵人,小的是茅山里的猎户,从句容来!”
“茅山?”李景隆闻言意动,手捻长髯不禁道,“你既从山里来,可曾见过特别的东西?”
话说自听说朱爽命三卫人马,在金陵附近的山区寻找野生的烟草后,李景隆就十分向往。
奈何提了两次,朱樉也没答应,李景隆就有些烦躁。
带着家将名义上是出城打猎,实则是想进山里碰碰运气。
不想刚出城没多久,在官道上遇到一个手拿钢叉的“野人”。
一个护卫说,瞧那人的气质神态,手上应该有人命。
李景隆听这话,瞬间来了兴致,拨马回来,要把这人问个清楚。
林强闻言,犹豫片刻道:“却不知贵人姓名?”
“大胆?狗……!”
“闭嘴!”见护卫手中的马鞭扬起,李景隆忙出声呵止,笑着道:“我嘛,开国岐阳王之子,曹国公,李景隆!”
林强闻听,惊讶万分。
此刻虽无《明英烈,然朱元章带领兄弟们打天下的故事,在江南流传甚广。
林强纵然不知李景隆,然李文忠的名字,还是听过的。
当即跪倒在地,从怀中掏出已经半干的烟叶,高声道:“还请,国公爷,为草民做主啊!”
李景隆可是见过生烟叶的,接过瞧了眼,又放在鼻子上嗅了嗅,大喜道:“此物,你从何得来?”
林强道:“茅山深处!”
旋即,将泼皮白二请他入山,兄弟二人发现大片的野生烟草。带白家的人入山,却被害了以及逃出的经过。
李景隆闻听,叹息道:“不意那白家人,如此狠毒!”
林强砰砰叩头,“还请国公爷,为小的做主啊!”
李景隆冷笑,“区区一个举人,连个官职都没有的乡下土财主,也敢妄图霸占大片的烟田,草管人命。单凭这点,他就罪该万死。放心吧,你的事,包在爷身上!”
林强大哭,“只要能为舍弟报仇,小的必定以死相报!”
李景隆身为开国公爵,世袭罔替,哪在乎一个猎户的报恩承诺,他只在乎烟田的具体位置。
不过想来,林强是愿意说的。
为了避免夜长梦多,被旁人先发现。
李景隆道:“你可会骑马?”
林强望着这些骑在马上,威风十足的人,讪讪道:“不会!”
“成,那你带着他!”
李景隆随口吩咐,命林强与一名护卫同骑一匹,星夜赶往茅山。
因为相距只有百里多的直线距离,一行人只跑了一天多,便来到茅山脚下。在农家借宿一宿后,转过天带队进山。
路上,林强眼神凝重,冲李景隆道:“大人,看这痕迹,应该是有大队人马经过!”
李景隆不爽,“哪来的混蛋,敢抢本国公的功劳!”
林强道:“或许,是白家的人,也说不定!”
“白家?你不说,都葬身狼腹了吗?”
林强摇头,“只是推测,或许有命大的,逃过一劫!”
李景隆点点头,旋即笑道:“要是那样,便好了,正好一并解决!”
说罢挥手道:“带路!”
林强当即走在前头,领着众人继续走。
翻过两座山头,往谷地看时,果然能瞧见不少人在采摘烟叶。
领着人继续向下,走不多时,林强的脸色变了。
因为他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白二!
若无此人,他怎会到家破人亡的地步。
咬牙恨声道:“好啊,好啊!”
白二那边,脸上青一块紫一块,一瘸一拐到白老爷身边,低声道:“不好,有人来了!”
白举人也听到林中声响,面带愁容。
他命白福杀人灭口,是为了将这块烟田霸占。若还是有旁人过来,岂不是白做恶事!
“老爷,要不要?”
白二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自那日死里逃生后,他便变得越发狠毒。
白家大少爷道:“先把人拢回来,看情况再说!”
白家人惊疑之间,李景隆带着二十多名护卫及林强出现了。
“这狗贼,果然会泄密,杀他们就对了!”瞧见林强,白二恶狠狠道。
白举人则死死盯着李景隆,拱手道:“不知尊驾何人,缘何到此?”
李景隆嘿嘿一笑,道:“我叫朱隆,答应了帮他报仇,他便领我来了!”
白家大少爷冷笑,“猪笼,我还马厩呢,你能说个人名吗?”
李景隆闻言,瞬间怒不可遏,这该死低贱的假话,居然敢嘲笑他的“假名”。
虽说,他起的很随意,却也不是一帮草民能拿来打趣的。
“找死!”李景隆恨恨道。
他身边的护卫也不废话,拈弓搭箭,“嗖”的一声,正中白家大少爷咽喉。
后者双眼圆睁,瞪的老大,一脸的难以置信。
他怎么都没想到,有人居然半句废话都没有,上来便一箭射死他这个县学秀才,乡绅之子。
却不知,他看林家兄弟命如草芥。
可在曹国公李景隆和他护卫看来,白举人也好,小白秀才也罢,统统命如草芥。
狗一般的东西,杀他们还用犹豫吗?
尤其是在深山老林里,还是在烟地附近,随便给白家安个罪名,怎么说都有理啊!
然而白老员外,则根本没法接受。
他双眼圆睁,大声呼喊,“尔等,究竟是何人,敢杀我儿子?”
李景隆笑了,“我嘛,开国祁阳王之弟,曹国公,李景隆!”
白老员外闻听顿时傻眼了,曹国公,地位相比太悬殊了,看来大儿子算是白死了。
想到此处,老泪纵横。
大哭道:“尔等好狠的心,一言不合便杀人!”
李景隆没立刻回答,其身后的林强大声道:“你们一言不合便杀人,怎么,换成别人杀你们,便不行了?”
白老员外咬牙道:“只恨他们办事不力,没能宰了你啊!”
林强哈哈大笑,“我死了弟弟,你死了儿子,咱们扯平了,哈哈哈哈哈!”说到最后,已然泪流满面。
他知道李景隆答应帮他报仇,全都看在烟田的份上。
杀了白大公子便很不易了,哪敢过多奢求。
李景隆则冷笑一声道:“尔等可知,这大明境内的野生烟草,俱为秦王府所有。尔等故意隐瞒,擅自采摘,是何道理?”
白老员外默然,他能讲出什么道理,不过是利欲熏心罢了!
思索片刻,觉得还是不能以卵击石,忽然拱手道:“即如此,白某告辞!”
说罢冲白二道:“走吧,回去吧!”
此刻的白二,也被吓得够呛,一句话都不敢多说,招呼白府的下人们结队离开。
林强望着即将远去的白二,心中痛恨不已。
李景隆忽然在其身旁道:“做你想做的事,我们,只当是没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