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女孩儿,小的看上去也就只有六七岁,眼睛都哭红了。
躲在姐姐身后,怯生生的望着宁岸。
“奶奶说娘是坏女人。”
“说她不要我们了。”
“我爹和我奶奶还会回来吗?”
宁岸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思量许久,才道:“她不是坏人,她可能,要离开你们很久了。”
顿了顿,又问:“爹和奶奶,平日对你们好吗?”
这次开口的是姐姐:“爹总喝酒,喝醉了就会打我和妹妹。是奶奶护着我们,这几日奶奶还给我们炖肉吃了。”
妹妹接着说:“奶奶说她不舍得吃,让我跟奶奶吃。”
宁岸愣住。
脑海中闪过锅里泛白的肉汤,胃中忽然一阵翻江倒海,再也忍不住,转身朝屋子后面跑去。
曹参军刚回来,想问问宁岸进展如何了,见状吃惊的问沈长亭:“这是怎么了?”
方才在屋里都没事儿,怎么到了外面反应这么大?
已然猜到原委的沈长亭神色黯了几分,默然开口:“许是反应慢吧。”
曹参军了然。
十分认同的点头:“实在是太惨不忍睹了,好歹是给他生了两个女儿的人,他也下得去手,简直畜生不如!”
对始终面不改色的沈长亭也是由衷的钦佩:“沈大人这定力,实非我等寻常之辈可比。”
沈长亭扯扯唇角。
有负责搜查的衙役来禀报进展,曹参军便去忙了。
宁岸回来后,又进了趟柴房。
点了把火,将剩余的肉块全部焚烧火化,只带出来骨骼部分。
曹参军不解。
宁岸解释:“那些人体组织都已经腐坏,带回去只会吓到更多的人,不如就在这里处理了,以免被她现在的家人见到,徒增伤悲。”
倘若将剩余骨肉一起带回去,凶手定会被盘问少的那些肉块去哪儿了?
倘若真招认出来,以后这两个孩子,该如何自处?
又该如何面对世人的眼光?
她们的人生还长,倒不如就让这些事石沉大海,以后再没人提起。至于凶手那边,没人问,他们应该不至于把这么丧心病狂的事说出来。
曹参军想想也是:“还是姑娘想的周到。”
留了两个衙役在这儿等着火灭,彻底处理干净再回去。
其他人带着找出来的凶器,还有宁岸收拾好的尸骨,打道回府了。
尸骨会通知家人认领。
案情已经明朗,凶手也认罪了,伏法是迟早的事儿,宁岸便没再过多关注。
这日,她正在拟舆安堂开业要邀请的名单,樱桃不知从哪儿回来了,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
“郡主,您还记得前几日,您问过奴婢有个叫玉人院的地方吗?”
宁岸从书案前抬起头来:“记得,怎么了?”
樱桃喘了口气,继续说道:“玉人院从前有个很有名的姑娘,名玉宛,前阵子被杀死了。杀她的人,还是她嫁过的丈夫。”
宁岸也知道。
“然后呢?”
说到然后,樱桃怒了。
“据说当年在玉人院,追求玉宛姑娘的人可多了,可惜她识人不清,嫁了个穷书生。”
“后来那个书生酗酒成性,喝了酒还时常对玉宛姑娘和玉宛姑娘生的一对女儿大打出手。为了酒钱,叫玉宛姑娘去服侍别的男子。”
“玉宛姑娘忍无可忍,回了玉人院,结识了现在的丈夫。”
“说起来,玉宛姑娘也算仁至义尽,与现在的丈夫成婚后,还一直补贴书生。反倒是书生仗着有两个女儿,没完没了的问玉宛姑娘索要钱财。玉宛姑娘想将两个女儿接增,他一怒之下杀了玉宛姑娘,还将尸体剁碎了。官府的人说,找到玉宛姑娘的时候,只剩了骨头。”
“真是畜生不如,玉宛姑娘生时被他吸血,死了还要被他食肉。”
听到“食肉”,宁岸心头惊了下。
“你听谁说的?”
樱桃好像被问住了,愣了下才开口:“外面人都在传啊,说这书生简直就是吸血的蛭虫,嫁不得。还有他娘,听说杀人的主意,还是他娘出的呢!”
听她这么说,宁岸才松了口气。
原来就是个比喻。
继续低头写名单,漫不经心的道:“他不是被抓了?”
樱桃惊奇:“原来郡主知道啊!好在那个书生和他的狠心娘都被定了死罪,就等着秋后处斩了。”
“全城的百姓都拍手叫好呢。”
“可惜了玉宛姑娘那一双女儿,小小年纪,就被连累成了罪奴,要流放到边疆去了。”
宁岸诧异,又从案前抬起了头:“犯罪杀人的是书生母子二人,与孩子并无关系,他们怎会受牵连?”
樱桃摇头:“这奴婢就不知道了。”
夜里,宁岸向沈长亭提到了此事。
伏在他怀中轻叹:“死的人是她们的生母,说起来,她们也是受害者,却还要受牵连被流放。”
沈长亭闻言,轻轻揉了揉她的发顶:“想帮她们?”
宁岸眼睛一亮:“有办法吗?”
沈长亭:“有。”
宁岸:“怎么做?”
沈长亭:“信我吗?”
宁岸当然信得过,不答反问:“你说我信不信你?”
沈长亭一笑,伸手蒙住她的眼睛,故意卖关子:“那就好好睡觉,我来处理。”
宁岸:“……”
听话的睡了。
待她睡熟,沈长亭轻手轻腿起身,出了房间。
唤来庭三,吩咐道:“送往北境的罪奴里,有两个玉宛案遗孤,将她二人留下。”
庭三迟疑:“这些罪奴是送去殿下那边的,万一出了岔子,传回京中,会给殿下惹来麻烦吧?”
沈长亭不以为意:“两个罪奴,说她们不堪长途跋涉死在了半路便是,不会有人在意。”
庭三领命:“属下这就去办。”
欠身告退了。
翌日清晨,宁岸去主院看望长公主。
自打从玄武湖回来,长公主气色也慢慢好了起来。
宁岸进院时,她正跟宋嬷嬷坐在凉亭中,纺线做流苏。
见到宁岸,宋嬷嬷忙起身行礼,将长公主旁边的位置让了出来。
宁岸打过招呼,坐了下来。
看到母亲手里拿着的,做了一半的流苏,问道:“娘亲怎么想起来做这个了?”
答话的是宋嬷嬷:“老爷玉佩上的流苏旧了,夫人想着给老爷换个新的,又不放心旁人的手艺,这不自己动手做了。”
“原来是给爹爹做的。”
长公主表情多少有些不自然起来,停下手上动作,将流苏放到桌上,问宁岸:“这些天都没听到你到边的动静,与长亭可还好?”
宁岸:“好着呢。”
想了想,她又道:“娘,有件事儿,我还没来得及跟您和爹爹说。”
长公主:“何事?”
宁岸认真道:“朝中律例有说入赘之人不能入仕,女儿不想耽误了长亭哥哥,自作主张,去找媒官将婚书改了。”
她有些担心,不知母亲知道了会不会生气。
不想长公主淡淡一笑,拍拍她的手道:“只要他对你好,嫁或娶,爹爹和娘亲都不在意。”
宁岸:“那娘亲在意女儿成亲后,住哪儿吗?”
长公主戳穿她的小心思:“你这是嫁人了,翅膀也硬了,想搬出将军府去住了?”
宁岸语气里带了几分撒娇:“娘亲方才也说了,只要他对女儿好就行。女儿一直住在将军府,难免会有人对他指指点点,所以女儿想着搬出去会好一些。”
怕长公主不同意,宁岸说完又补充:“娘亲放心,就算搬出去,女儿一定也会常回来看望娘亲的。”
长公主笑:“婚书都改了,你这是打定了主意,才来跟娘亲说的吧?”
宁岸摇头:“没有,这不来跟娘亲商量嘛。”
长公主轻叹了口气:“女儿长大了,由不得娘亲了,要跟着心上人走,当娘亲的想拦也拦不住。”
宁岸:“娘亲……”
长公主:“娘亲不反对,不过,你爹爹那里,你叫长亭自己去说。你爹爹也同意,你们才能搬出去。”
宁岸忙点头应下来:“好。”
走时忽然想到什么,望着长公主线筐里纺好的线,问道:“娘,这线能给我点儿吗?”
长公主点头:“拿吧。”
宁岸拿了些,回了景楠苑。
她总觉得单单一张婚书,好像还少点儿什么,这些天下来,她也没想到送什么比较好。
要不也做个流苏玉佩吧。
回到房里摆弄半天,发现并不像想象中那么好做。没有教程,属于摸着石头过河。
不是线团成一团,就是刚顺好的又散了。
折腾半天不得要领。
最后,宁岸还是找了个玉佩拆了,比着葫芦画瓢,才摸到些门路。
樱桃端着一碟葡萄进门,见桌上摆开的一摊,惊奇的问道:“郡主您这不会是在给郡马爷准备生辰礼物吧?”
宁岸望着一团团的线,正手足无措。
听樱桃问,叹着气道:“我这不是想不出来送什么礼物,见我娘给我爹爹做流苏,就想着也做一个。哪曾想,流苏看着简单,做起来这么难。”
樱桃把葡萄放桌上,道:“郡主,夫人与老爷成婚那都多少年了,您与郡马爷才成婚多久?还是您陪郡马爷过的头一个生辰,送流苏,是不是显得有点儿不真诚?”
宁岸:“……”
送流苏不真诚吗?
可她实在没有给人送礼物的经验,这些天,也没发现沈长亭有什么喜欢的东西。
樱桃眼珠子转了两圈儿,忽然灵机一动:“郡主,奴婢听她们说起过,女子若是有心仪之人,可以送他青丝结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