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鸦问的小心翼翼,那孩子回答的却坦荡,将他们带到待客处后便自我介绍起来,我本是出身于弥阿的人,从前没有名字,过去的事情也忘记的差不多了,父亲将我带到这里来,问我未来想要做什么,我便说我想要成为祭司,在神殿里歌颂神圣,他便给我起名梅图谢拉,这里的人觉得找个名字拗口,就都叫我梅斯。
梅斯看上去很喜欢外面来的客人,也可能只是少有见到飞升的人类,像是见到了崇拜已久的偶像,连珠炮似的拉着渡鸦和笑鸫说话,其中大多数都是在称赞他口中的父亲,也就是不智凡人护佑他们的事,有时他也会提起母亲,感叹她高不可攀,希望自己有朝一日能够有机会侍奉她,就像自己的名字一样,但每每渡鸦追问,他都对母亲的名讳三缄其口。
渡鸦不愿自讨没趣,见他这个反应就知道不智凡人定然再三禁止他提起此事,故而他才如此小心翼翼,但多少还是听得出来,她恐怕是个司辰,如此侍奉她才能算是祭司。笑鸫一直盯着梅斯不说话,渡鸦也对着他外露的血管中流淌的岩浆发呆,心里已经在思考最糟糕的可能,为了避免被灭口,他决定离开了这里再同笑鸫商量推测的可能性。
反常的沉默了许久的笑鸫终于主动开口,却是问起了梅斯的年龄,他毫不犹豫的报出了一个明显与外表不符的数字,是因为有着非人的血统而成长缓慢,还是因为逆孵之卵的影响使他获得了永恒,渡鸦并不清楚,而梅斯自己也不觉得奇怪,毕竟来这里的没有一个普通人人,每个人的成长周期各不相同也是寻常事。
但笑鸫却因此而激动了起来,纵然戴着面具,但笑鸫细心的观察到了她捏着拳头的手在颤抖,但还是仿佛随口一问,你过去是不是大家都叫你炮仗?见他一脸迷茫,又问,你还记不记得有个和你年纪差不多大的女孩儿,玩捉迷藏时无论躲在哪里她都能找得到?你们还一同在神殿外面偷看,互相约定以后她要成为窃贼,把神殿里头的景象偷出来送给你?
渡鸦听得出来她是在说自己,之前又听她提起之前在弥阿遇到过几次这样的事,想来这个孩子应该是她童年的玩伴,被笛声带到了这里。但梅斯不明就里,只以为笑鸫恰好认识那个女孩,忙问道,笑鸫大人,您可是见过蜈蚣?她现在过得如何?说着又喃喃自语,过了那么久,她应该已经结婚生子了吧。显然是不相信她真的会去神殿偷窃的。
笑鸫明显对于梅斯的不信任而感到不悦,因此也不自报家门了,反而编瞎话骗他,这姑娘我也是只有一面之缘,她偷偷的钻进神殿里不知道要做什么,被祭司们抓住了,打上了印记,流放到大漠里去了,我也只是好奇她为何这么大胆,问了一问,才知道里面还有这段故事,今日见了你,觉得与她所说的那位有些相似,没想到机缘巧合,还真的遇上了。
流放?怎么会?梅斯听闻这个消息握紧了拳头,他的记忆在停留在几十年前,那个女孩还是个普通人类的时候,像这样柔弱的人,在大漠中怎么能生存呢?像梅斯这些孩子是被禁止离开逆孵之卵的阴影的,甚至连走出船舱都需要进行层层批准,哪怕想要去寻她也是无能为力的,何况长生者说的事,谁知道是几年前,十几年前还是几十年前的呢?
梅斯闭上眼睛,黑暗中仿佛又看到了那个总是最有主意的女孩,侥幸道,这世上又不是只有弥阿一处城市,蜈蚣是最聪明的人,她一定能有自己的出路,我应该为她祷告才是,怎么自己先伤心起来了?笑鸫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开口打破他最后一点念想,我前几日去乌鲁克,路上遇到了盲蛇,在对抗中见他身下骨殖,有个特别像她的。
笑鸫。渡鸦皱眉拉了拉她的袖子,虽然大概知道笑鸫的用意,但如此未免做的过火,太过残酷了。笑鸫并不理会他,只是低头喝了几口水,像是没听见似的,渡鸦看向梅斯,他果真沉浸悲伤之中,但这悲伤没有持续太久就化作了愤怒,当渡鸦因为担心而想要开导他时,却发现他已经释然,只是小声的自言自语,倒是巧了。
巧什么?渡鸦觉得这句话说的没头没脑,似乎有什么隐情,而梅斯的反应也确实如此,无论自己怎么问,都是摇头否认,说自己听错了,相持不下间,尖锐的呼哨声响起,梅斯松了口气,说自己炖的东西熟了,暂且失陪,渡鸦却不愿意放过他,强调了自己可是浪潮的帮厨,就硬是挤进了厨房,看到了那一锅简陋的炖肉,闻上去像是大漠中徘徊的狼。
渡鸦看了看他身上仍旧在渗血,将纱布烫的发黑发卷的伤口,忍不住教训道,今天去打猎了?以后还是找些安全些的猎物吧。梅斯将那锅炖肉从炉子上拿下来,关闭了呼哨,一面分装在碗里一边说,我也不想,可这几日弟弟妹妹们很多出门时都被伤到了,父亲又不许我们在外面点火,我只能和我的小哈瓦一起出去巡视,偶然遇上,也是巧了。
这两句巧了。让渡鸦心中不安感更重,却不知道何处而起,看着他将食物按份装在了写着名字的碗中,知道他是想要分给那些孩子们,套近乎夸奖道,你可是这里最大的孩子?一直照顾着弟弟妹妹实在辛苦,想来未来有了孩子,也能够是个好父亲。梅斯听了眉开眼笑,却连连摆手,这艘沙船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建成的,比我年长的人多了去了。
最早的那几个孩子虽然已经过世了,但他们同父亲一起建造了这所移动的避难所,名字还刻在引擎上呢。梅斯说到这里眼中闪闪发光,渡鸦想他应该也憧憬着未来能够被如此铭记。在分装的差不多时,梅斯又从角落里找到了一个食盆,慢慢装了一碗,对着渡鸦解释说,这是哈瓦的。
哈瓦是你的猎犬?渡鸦看得出来这个食盆不是给人类用的,梅斯也点头肯定了这一点,在去年狼群上一次来袭击我们,父亲尚未把它们驱逐的时候,我们找到了哈瓦,它在船边上晃悠,问我们要食物,我们想它应该是贪玩脱离了队伍,现在迷路肚子太饿了才会如此,我喂他吃了点干肉,它就跟着我上船了。
船上有些哥哥姐姐不喜欢它,但在哈瓦帮我们赶走了一些夜间行动的毒虫后,大家就都愿意它留下了。梅斯拿着食盆走向了哈瓦所在的房间,但一个月前狼群又回来了,我带着它去巡视,转眼它就不见了,为了找它害我跑到梅斯意识到失言,及时住了口,咳嗽两声掩盖过去,后来找到它,果真独自去驱赶狼群了,真是把我吓了一跳。
它很勇敢,但太莽撞。突然响起的声音让梅斯差点打了个踉跄,还是渡鸦帮他接过了食盆,转身看见笑鸫不知道什么时候跟了上来,无辜的耸了耸肩,继续评价说,看你都如此,它一定受伤不浅。梅斯没有说话,只是打开了门,渡鸦和笑鸫便见到了一个遍体鳞伤的小狼在角落里独自舔着伤疤呜咽,见到陌生人来仍旧警觉的起身发出呜呜的声音。
但在梅斯走进来安抚之后,哈瓦便又安静的躺下了,渡鸦趁机将那盆炖肉放到它面前,但它一碰不碰甚至远离了食盆,让渡鸦很是尴尬,自我找补道,哦,好吧,看上去他不喜欢同族的肉。梅斯也听出他在开玩笑,并不放在心上,拿出纱布和草药为哈瓦换药,说道,它只是受伤太重了,你不知道它在保护我时多么英勇,它总是站在我这边的。
是了,猎犬总是站在主人这边的。渡鸦笑着点头,笑鸫却有不同意见,语气中略带恶意的开口,那可未必,我从前在弥阿时,见过有个孩子养过兔子,他们俩总是黏在一起,我也常见他抱着它,但那兔子仍旧不知道从哪里怀了孩子,又不知道从哪里捡来了几只小兔子,可他并不喜欢那些野兔的颜色,就要把它们扔出去,却被它们的母亲咬伤了呢。
笑鸫说着这些话,也盯着梅斯看,他却只是挠了挠头,说道,这故事听上去有些耳熟,父亲似乎给我讲过类似的,只是他可能拿我当小孩子哄,说那兔子爱上了主人,但主人只是把它当做玩物,它因为爱而从外面捡了没有父母照看的小兔子回来,假装是自己与主人的孩子。这故事很离奇,梅斯自己都笑了,他没有和我讲过之后的事,今天算是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