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我见他如此爽快的应下,心中喜出望外,猎人先生果真比那些纠缠不休的访客们好好说话多了,我放开了手,他离开就跑出了数米远,看来他所说的时间紧迫确实不是借口,但四处奔忙的人难免会忘了重要的事,我不得不提高音量对着他的背影呼喊,我还没告诉你想要哪些原料呢!下次来星辰神殿,我讲给你听!我不想耽误他的急事。
猎人先生的脚步顿住了,他看上去在辨别我说了些什么话,我知道我的口音与他不同,离得那么远声音多少会失真,他一时间反应不过来也是合情合理,于是我看着他犹犹豫豫的低头踢了一脚路边的石块,叹了口气又往回走来找我。难道是他误解了我的话?但事实证明没有,他以与离去时几乎一样的快速重新站到了我的面前,开口便是问我想要什么样的原料。
你看,我要多跑一趟星辰神殿实在是太过麻烦,不如你现在稍微浪费些时间吧。猎人先生向我解释道,看来那急事也没有我想象的那么迫在眉睫,当然他也不会因此容许我在此事上浪费太多时间,无论如何,请长话短说。那正是我的风格,我点了点头,虽然我那别出心裁的构想不是一两句话能够说清的事,我想要以合金熔铸合金,所以给我合金。
啊?那还真是简洁明了啊。猎人先生在我说完那些话后原地呆愣了好一会儿才终于确认我已经解释完毕,他夸奖了我的措辞简练,而与我心有灵犀如他,自然也一下便理会了我的心意,所以,你是说,你打算以混血,如同那刚刚过世的孩子,来拼凑出一具,嗯,你懂,吃百家饭的躯壳?不是普通的躯壳,而是预备给妄图留下司辰之火者的灯盏。
当然,这些与猎人先生解释清楚实在需要花费太多的口舌,他理解到这个程度不会影响我从他那里拿到最新鲜与最优质的原料,因此我还是点头表示了赞同。嗯,虽然理论上我在追猎时很多时候都会遇到你所需要这种,副产品?边角料?猎人先生看上去有些为难,但你应当知道他们并不在我们的猎杀范围,除非发生了什么变故,当然这也并非罕见事。
可以。我从前听我的兄弟姐妹们中与访客们来往密切的几位提到过,人们在试图抬高价格时便会强调自己的难处,但又不完全拒绝,我看猎人先生便是那种扭扭捏捏的状态,于是不等他开始提条件便一口答应下来,我知道像他这样的人,是不会提出我无法做到的要求的,猎人先生本还想多说几句,见我如此爽快一时间竟被噎住了,唉,你在答应什么?
好吧好吧,总之,你要这些,是急用吗?猎人先生开始与我商量起了委托的时限,我眼下经受了两次烈火打熬,根本不知道自己还有多少时日,如此朝不保夕的状态自然是不可能有太多耐心的,于是我点了点头,急用。猎人先生露出了意料之中的神情,我不知道他既然猜到我的心意为何还要叹气,我尽力而为,但我想要知道你究竟需要多少。
我不会无休止的为你提供实验的素材,你总得与我说说你眼下有几成把握。猎人先生的顾虑我自然也明白,没人会喜欢为一件过于天马行空而无法实现的计划提供太多的帮助,但我可不是工程师先生,我从来都是最脚踏实地的,九成。即使将一切做到最好,也只有九成把握,因为我们生活在一个充满了意外的世界,这是我们的大祭司教导过我们的。
我没有将话说满,猎人先生脸上并无难色甚至轻松了一些,看来他并不知道我有着何等精妙的技艺,至于数量,我拍了拍背上的包裹,寻七得一。这个数字看上去他还能接受,点了点头,但我接下来的要求便使得他眉头紧锁,不能重复。我知道这很为难,毕竟我们所吹嘘的多样性其实并没有大家想象的那么丰富,猎人先生掰着手指计算起可能性来。
还行,我勉强能完成,只是,那链接处该怎么办?猎人先生竟然担忧起了我的本职工作来,你看,我不是在指责你考虑不周,但你仍旧需要黏合剂,对吧?他说的没错,看来他或许真的对星辰神殿的技艺并非一无所知,不过也就只是略有耳闻了,否则他应当知道更麻烦的不是这黏合剂,而是最内层的,能够承受那火焰的同时还要无比渴望辉光的核心。
最重要的,他必须是被掏空的,不能有半点辉光或是种子能够在他的头脑中留存,而他曾经必须被那辉光注满过才行。这样的素材在这个年代才是最难寻的,我目前还没有什么头绪,但这不妨碍我先将那七之数凑齐再慢慢想办法,至于那黏合剂,我早已自之前的研究中得知,那需要沾染上他们中的几乎每一种原料的颜色之人才能胜任,剩余的部分我尚未破解。
但愿那些前人留下的只言片语中能够告诉我如何打熬出这样一位存在,当然我自己花点时间来研究也并无不可,毕竟我看猎人先生的语气这事情总不会是一蹴而就的,有办法。现在没有,但以后一定会有,我在心中默默的向猎人先生保证,可能是因为我在回答前犹豫了太久,猎人先生眼中闪过了怀疑,但最终他还是打算信任我这个从未被发现说谎之人。
那便一言为定。猎人先生向我伸手,我也学着他的样子与他握手,曙光已经缓缓自地平线下冒头,在雾气掩映下到如同月亮的光辉,我知道猎人先生的时候到了,我一刻都不能继续拖拉,那会为他带来麻烦的,因此我很快放手,做出了告别的手势,可眼下竟然是他不愿离去,咬着下唇向我求最后一件承诺,我会帮你寻到他们,但你必须对着太阳起誓。
你必须起誓。猎人先生指向了那道对我来说过于黯淡的曙光,我明白黎明少女即将到了,他希望我能够对着那先于太阳而来的不仁者说出他想要我答应的事,无论你的需求多么迫在眉睫,你都不能去亲自猎杀无辜之人,能答应我吗?我若是有这个打算,便不会委托猎人先生来帮忙了,因此我毫不犹豫的对着将那薄雾驱散的黎明少女重复了这句誓言。
黎明少女的光芒对久居阴影下的猎人来说还是太过刺眼,他转身低头不敢注视这位誓言的见证者,但他很满意我的果决,因此向我约定了日子后便急匆匆的追上了那太阳投下的阴影再次启程的脚步。我目送他离去直至再看不见背影,在脑中幻想着那盏提灯将会多么坚固耐用与光辉夺目,若是我的嘴唇不像蜡烛那样生硬,我敢保证我一定忍不住扬起了嘴角。
在看什么?有人自我身侧呼唤我,我不用转头都能听出是那位教师先生,对着他点了点头,而他左顾右盼没有见到自己想要寻找的人有些懊丧,但还是不死心的询问我道,猎人,那家伙跑了?我没有欺骗他的理由,自然又点了点头,教师先生便开始一面骂着猎人先生的可恶一面哭丧着脸拉着我往沙船的方向赶,我们已经拖延了太久,是时候再次启程了。
那老头要知道是这样的结果,一定会骂死我的。教师先生愁眉不展,不断得拽着自己那干枯生刺如同荆棘的头发,这样的动作自然也会吸引我的目光,于是我发现那草木比起来时枯萎的更厉害了,这让我联想到了那个女人被那蝴蝶的幼虫不断啃食着根系而坏死腐烂的光之果树,但教师先生的头脑中并没有这样一棵树,我知道护林员不会在自己的居所播种。
他在成为教师时脑内定然被注满了辉光,那若是这片肥沃但无植被覆盖的土地遭到腐蚀逐渐化为荒漠后会留下什么呢?我极力睁大自己的眼睛,想要看他看的更清楚,脚步也加快了几分几乎要贴到他身上,至少我的热气已经喷吐到了他脑后的花茎上,干枯易燃的荆棘丛自然害怕火焰,他几乎是下意识的跳开转头看我,但我只是注视着他而没有继续穷追不舍。
因为我的反应太过坦然,教师先生显然只能当做是一场误会,絮絮叨叨的抱怨着什么回到了回家的路途,而我则没有再次冒犯他,只是方才那短短的时间我便感受到了熟悉的寒意在滋生,虽然那变化可以说是潜移默化,若非对温度敏锐如我恐怕根本意识不到,譬如教师先生自己,而那被我的火星燎到而如同有着生命般退却的发丝也没有逃脱我的双眼。
我想,教师先生身上或许有着与那位祭司先生身上一样的菌丝在孶生孽长,我不知道他自己是否知晓此事,但或许是与猎人先生说了太多话感到疲劳,或许是刻意的掉以轻心,又或许干脆是故意为之,我对教师先生自己也保守了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