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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蛰(三十八) 陌生
    先生?我不知道他想要对我做什么,但我想要尽可能释放我的善意,希望如果有什么误会的话,这能够让我们彼此都放松些,我只是想要为你拿盆花,你不喜欢它的话,我可以为你挑选其他的。同时我也在不断的呼唤着析蝶先生,但往日聒噪的它,此刻却消失无踪仿佛从门缝中悄悄溜走一般,但我没有听到振翼声,想来它只是睡着了或是蛰伏起来。

    不,我很喜欢这盆,不要在意我与我最好的朋友,它是一把听话的好剑,绝不会伤害无辜之人。那位客人的话语更多的听上去像是一声声的冷笑,而他的剑则比他的言辞更尖锐,我只是稍微一放松便觉得自己要被它划破了皮肤,只能小心翼翼的保持着僵直的动作将那盆花自架子上拿到了柜台上,先生,它已经在这里了,就在这儿,希望您能够善待它。

    怎么?你希望我带走它吗?即使我还没有付款?是的,我自然会这么判断,因此我没有做出任何不配合或是可能激怒他的事情,但那位客人的剑至今没有半分松动的意思,我开始怀疑我大概是误解了他的目的,但也只能硬着头皮表演下去,是的,您请便吧,只要您能够善待它,不要将它随便丢在哪个角落,给它足够的阳光与水分,还有别忘了给它爱。

    那么,这便是你的话术?用这样低劣的煽情话来说服人们带走这沾染着血色的花?他不喜欢我将我的花卖给人们,我想我终于明白了他的身份,这位客人或许是我的同行,也可能是如同渡鸦先生那般被我抢占了生意的人,只不过他远没有渡鸦先生那般大度,不,先生,哪怕我不说这些话,他们也依旧为我的商品满足,因为那会为他们带来欢愉与喜乐。

    你真应该试试看的,然后你就会知道它们为什么这么受欢迎了。哦,他的剑尖戳痛我了,或许是因为我仍旧在坚持他应该带走一株这件事戳痛了他的心,虽然还不至于流血,但这实在怪难受的,你很狡猾,我差点就被你给骗过了,年轻的先生,又或许你并没有看上去的那么年轻?你的言辞如同花瓣一般美丽,而你的阴谋诡计却如同它的毒性一般可怖。

    先生,许多美丽的花都有毒,而我提醒过他们不要试着去品尝它的一花一叶!唉,看来我担心过的事情最终还是发生了,这位先生的某位重要的人或许因为吞下了这毒花的叶子而死,然后他便将一切都怪罪到了我的身上,而我抬高了声音说着辩驳的话,也是希望路过的人能够听到,然后这位先生或许便会分心或者因为畏惧误伤人群而逃走便是最好的结局。

    但看上去司辰并没有站在我的一边,当然或许是因为他们无论是对我还是对这位先生都一样无情,我的呼唤声没有任何一人听到,往常人来人往的街道今日也异常冷清,而我的花店也不知为何从门庭若市变得门可罗雀,只剩下空荡的房间中那甜腻的香气比起往常似乎更沁人心脾,但那位客人,我知道他捂住了口鼻,因为他再次开口时声音变得如此沉闷不清。

    花与叶子有毒的植物很多,并且虽然它们的受害者或许不少,但绝不会比得上那令人沉醉不醒的花香,以及四处蔓延的花粉。若是花香与花粉的罪过,那定然不会是我的错漏了,我能够以自己的血脉以职业操守担保,至少这两样是绝对安全的,但显然那位客人将一切都归罪于我,我很高兴你开始偷换概念,那便证明我对你这个伪君子的真面目认的很清。

    先生,您需要我说多少遍才能明白呢?愤怒使得我的双臂与身躯都紧绷如同拉满的弓弦,我的脾气最近真是越来越差了,或许是因为短时间内经历了太多不可思议的变故?我的花或许确实存在些许毒性,但它的香气与花粉都是绝对安全的,我可以保证若是有人告诉你它们是什么令人死亡或是疾病的罪魁祸首,那他要么是医术不精,要么便是在说谎话!

    我感到背后的力道开始变得疲软了,或许是因为那位客人被我的怒意所震慑,或许是因为长时间的对峙使他体力不支,而我虽然冷汗津津却只要站在地上便有使不完的力气,而现在我想要豪赌一把,就赌他不知道我身为大地之子,转轮的血脉能够几乎在片刻便抹平我的一切创伤,甚至有些对于寻常人类来说算是致命,并且,哪怕他知道也没有什么反制的手段。

    打定主意的我猛地后踢袭击了他的膝盖,随后转身抓住了他那握剑的手腕,他或许擅长忍耐但身体的本能反应还是使他长剑离手,随后便被我抓着胳膊与他最信任的刀剑一个被甩到了天上,而另一个则被狠狠投掷在地。这个过程中他的剑自然刺穿了我的皮肤,甚至更深一些,但那瞬间的刺痛随着他的剑再次落地便连同那道不算太深的伤痕一道消失的无影无踪。

    不过看上去他的后脑勺撞倒地面所带来的脑震荡并没有那么容易复原,而头晕目眩之时正是那沁人的花香能够起到最大作用的时候,你瞧,我是多么以德报怨,只想要他能够接受这美丽的花朵,于是我将花盆小心翼翼的放到了他的脸颊一侧的地上,而他的鼻尖正对着这个方向。于是在那位凶神恶煞的客人反应过来之前,那香味便钻进他的鼻子,使他清醒过来。

    你如同你的花朵一样,比起看上去的娇弱模样要厉害的多。那位客人依旧别过脸去不愿再多看那花一眼,但至少他不再敢那么盛气凌人了,是我太傲慢又太轻信,竟然会相信栽植出了这样可怖之物的花匠会是什么寻常人物。随后他便垂眸敛目,一副愿赌服输,悉听尊便的架势,我想他的误会与成见已然根深蒂固,先生,我只是希望你能冷静下来。

    我想要谈谈关于那些花朵的事,无论你是否相信我的话,我必须告诉你我完全听不明白你在讲些什么,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发生在哪里。我伸手想要拉起那位先生,但他依旧是那副表情,丝毫不理会我的动作,你知道有时候花朵的毒性会被激发有很多的原因与好几种方式,或许我能够靠着我的经验找到真正的错处,并且说不定还有办法救下他们。

    听到他们或许依然有可能得救,那位客人的眼睛很明显的亮了一下,他仍旧不信任我因此不敢拉上我的手,但至少他自己支撑着自己站立起来,既然你才是行家,而且那也不是我能够一两句话说清的事情,那便请你跟着我来吧。他没有询问我的意见,我不知道他是打着趁机逃跑的主意还是料定了我一定不会置之不理,无论是哪个,我都必须紧紧的跟上他。

    我跟着那位客人穿过了乌鲁克的大街小巷,这里是我的故乡,但不知为何此刻我却感觉自己仿佛站在了陌生的土地上,而那位客人,他才属于这里,而我只是如同一名短暂停留的旅客,向他问了路随后跟着他在陌生的街道穿行,而那些街道不是空无一人,便是只剩下了几个腿脚不好的老人,而在角落里还躺着几个我本以为已然绝迹的醉鬼,这一切都死气沉沉。

    我不知道那前段时间还生机勃勃的城市发生了什么事,它简直像是那回春的第一枝桃花遭遇了晚至的最后一场大雪,在一日间盛放却在一夜之间凋零满地,混在一片纯白之中被真正宣告春日到来的暖阳融化殆尽,而人们看着空空如也仿佛枯萎的枝头哀悼着它,并且感叹的妄自评论它是多么沉不住气。而如今的我便是走在那皑皑白雪之上,区别只是留不下脚印。

    在一处不算豪华但也至少算是精致的房屋前,那位客人停下了脚步,那房子我从前多次从这里经过,知道它的主人是我的一位常客,他不算富裕却总是生活的十分雅致,他的屋子总是被各色的花朵装饰,还有一些不知名的画卷妆点的如同艺术品,但如今这房子看上去就像是一只巨大的花篮,而它的编织者显然好大喜功却不懂艺术,因而只剩下了拥挤的锦簇。

    走近些细细观察,仅在门口我便看到了爬藤在与青苔争位,阳台上无数的花枝与雕刻成花叶形状的栏杆则纠缠着争夺阳光,干枯的棘刺花茎如同久居不出的老人,那干枯且尖锐的指甲最后一刻依旧尽力在窗户玻璃上留下了渴望的划痕。我不知道我是否应该打开门,即使那位客人正在催促着我这么做,因为可以预见的无数的花瓣会如同点燃烟花一般溅射而出。

    这会是一个艰难的决定,但一切总要面对,我最终还是点了头,只在心中在我安慰那些花瓣太过柔软,不会如同刀刃般划破我的脸颊,那些花瓣也不是火焰,不会在我的脸上留下焦黑的痕迹。归根到底,那只是即将被丝绒所制的欢迎之礼所拥,我应当欢欣鼓舞而非惴惴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