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人先生的陷阱并不十分新奇,我看着它就像是捕蝇草的夹子或是猪笼草的网兜,又或者是如同我还是新手时期做的捕虫器,除了走投无路或是头脑太过简单的无头苍蝇会如此不顾一切的飞入其中之外,几乎只能放着唬人。于是我想,那位猎人先生应当也是刚入职的新人,那我便无需太过苛责于他,因而我放弃了本就没有答应析蝶先生的给他一些惊吓的请求。
猎人先生,让您久等了。我假装自己没有看清他正在做的事,如此就能避免尴尬,但此话一出析蝶先生便在我颅内笑出了声,我也反应过来自己似乎还没有听那位客人向我坦白自己的真实身份,于是这正常的招呼变得可疑起来,我见那猎人浑身打了个激灵,慌慌张张的转身且想要将自己正在搭建的东西隐藏起来,却不幸踩到了自己留下的边角料而倒下。
干得漂亮,这下他自食其果了。啊,析蝶先生一定以为我是在完成他的吩咐,我本想解释但一来这不是什么好时机,二来析蝶先生在这句话后便再怎么呼唤都没有回音,我只好暂时作罢,先去看看那已然停止运作的陷阱中猎人先生的情况如何。好在他本也只是想要困住我而没有主动危害的意思,因而他现在除了很是不服气之外身上找不到任何受伤的痕迹。
他的衣物甚至都没有因此而弄的脏乱,当然也可能是这段时间内他想办法将自己清理了干净,但若是前者,我过会儿一定要向他取取经,我也想要以如此安全而不伤及那些脆弱的羽翼的方式捕捉一些蝴蝶,但愿他不要觉得我是在对他进行嘲讽,不过眼下最该做的事情应当是救他出来,但那些陷阱比我想象的要复杂些,因此我在摆弄了一阵后决定向他本人求助。
先生,很抱歉您要打这里出来恐怕有些麻烦了。我尽量使自己显得友善一些,但猎人先生还未等我多说几句好听的话便怒气冲冲道,是的,您很得意吧,先生?我又小看了你。想来他挠破头也不会猜到我是如何无声无息的离开那个被反锁的房间的,但这脆弱的陷阱倒确实是有些太不将我当回事了,若不是不想糟践他的心血,我稍微用力便能将其撕裂。
先生,不要误会,我是真的想要救您出来。猎人先生显然是以为我从一开始便识破了他的身份但一直在装傻,就是为了今天要他的好看,因而他无论如何都扭着头拒绝同我说半句话,哪怕我抛出了足够的诱惑也丝毫不管用,先生,我已经大概知晓这次事情的元凶,难道你不想同我一起解决此事吗?好吧,没用,完全没用,他已经完全记恨上了我的欺骗。
我可没在这件事上做错什么。除了引爆第一颗地雷,但那也不关您这个外来者的事情,所以我也不会为了我接下来的行为赔偿。在我将自己的视线移开之前,我瞥见了那位猎人惊慌失措的神情,他左顾右盼寻找着逃离的出路,仿佛他自己不是这陷阱的制作者而是误入其中的困兽,而当我以随时携带的花枝剪将那陷阱撕开一个大口子时,他仍未逃离。
先生,您应当已经看出我并非凡人,而如果您提前了解过我们,便会知道我与我的祖辈均为大地的血脉,转轮大人的后裔,因此您应当知道我们不能被当作寻常人类看待。我知道自己已然无法扭转第一印象,干脆便将错就错的装出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我无意伤害您,而这只是对您怠慢我的小小惩戒。你瞧,自故事书上学到的话术也有用得上的时候。
显然这样的话术更能使猎人先生这等常与喜怒无常的漫宿灵体们打交道的家伙信服,我发觉他全身都轻松了下来,几乎是瘫坐的缩在那陷阱的角落中,但显然他已然放松了警惕,至少是有了交流的意愿,那么,您想要告诉我什么呢?他开始对我使用敬语,不再因为我还是个年轻人而继续小瞧我,这倒也不稀奇,毕竟有时年纪未必真的同看上去的一模一样。
那我便直说了吧,我曾经见过那种有着恐怖拟态能力的蘑菇。我一五一十的将关于祭司先生的事讲与了猎人先生听,包括他所说的那些耸人听闻的话与菌丝构建的奇异身躯。现在想来或许祭司先生整个便是那些菌丝通过拟态搭建的人型,难怪他有时会让人觉得颇有几分违和感,但若是如此他所崇拜是那位大人又是何许人也?总不能是一只巨大的蘑菇吧?
我没有故作玄虚也没有隐瞒平日里与祭司先生的接触,包括他最终跟着一位常客,便是此时被那巨大蘑菇寄生的那位回了家的事,而这些话在猎人先生听来也是十分可信的,因此他终于接受了我的帮助,拉着我的手腕自那陷阱中爬了出来,并且在同时意识到了我的力量确实不容小觑,便揉着自己的手腕原地沉吟,最终发问道,是吗?那么您打算怎么做呢?
我会请他到我的店里来,虽然我不知道该怎么联络他,但只要我将那似花非花之物自它的宿主身上拔下,我相信他一定能够察觉到,然后我只需要在被撕碎的花瓣上刻下我想要告诉他的事便好。猎人先生点头赞同,但他仍然存在顾虑,如果这样能够救下那个可怜人便是最好,但若是他当真拜访,你真的能够下定决心并且有那个实力,能够留得下他吗?
他破坏了我的生意以及名声,那关乎名誉,我必须同他理论个明白。我强调了自己绝不会善罢甘休,但回避了自己确实并不清楚祭司先生究竟有多少能耐的事实,他或许是个无形之术的学徒,而我只是比常人与特定的一些准则更为亲近些,而猎人先生比我想象的更敏锐,如果你能够成功让他露面的话,我便已经感激不尽,接下来的事情交给我办就是。
我不知道猎人先生做了什么准备,但看他的陷阱显然都不想要伤人性命,我便也没有多追究,反而想着等祭司先生来了要准备些什么样的话好好质问他为何要做出这样的事来,但他来的着实有些慢,当然,也可能是我太过心急,总之在第二天的深夜,我为了等待他而在店内待了整个日夜,才终于在深夜闻到了那久违的糟糕气味,以及听到了不算礼貌的敲门声。
请进,门没有关。我仍在生他的气,因此失了待客之道,但我觉得他确实需要长长记性,而祭司先生应当也没有生气,因为随后我便听到了开门的吱呀声,伴随着那如同菌床般湿润黏着的脚步声一同到来的是令我打了好几个寒战,忙套上了更厚实衣服的寒意,先生,您简直像是把冬季带进来了一样。我抱怨道,而他的沉默也恰如白雪覆盖留下的死寂。
抱歉,我,不能,继续向前。没错,是祭司先生的声音,只不过更加破碎与沙哑,只是说出几个词句就已经气喘吁吁像是一个坏掉的风箱,看来这段时间他过的并不好,于是我的气顿时便消了一半,说起来这似乎也是我先惹起的祸事,于是便赶忙将为自己准备的守夜热茶也为他倒了一杯端过去,却才没接近几步就被他叫停,不,别过来,太烫了,拜托。
先生,现在是秋天,气温已经有些转凉了。我刚刚才被那秋季夜间的寒风给好好的教育了一番,而且我真的觉得你需要这个,你看你都冻得说话不利索了,唉,你看我都忘了,让我为那壁炉添些柴火,再把门关上,这花店便温暖而明亮了。祭司先生的头摇的很快,这是拒绝的含义,而这令我十分惊讶,先生,你赶急事吗?为什么不愿意坐下谈谈?
怎么,难道是您觉得您所做的事无法解释,因此想要赶快开溜?我觉得我最近越来越咄咄逼人了,或许是因为析蝶先生在我的脑内播下了许多太过锐利的鳞粉的缘故,但我还是从善如流的放下了那杯热茶,也没有点燃壁炉,甚至没有拿起已经点燃了的灯火,而是选择了一株带着些许荧光的花与我同行。如此,祭司先生才算是允许让我缓步走到他的跟前。
你瞧,今天可真是冷。我关上了门,但奇怪的是走到门口时涌入的风竟然拂面生暖很是舒服,而当我将它们拒之门外,屋内的温度才降低了更多,甚至我掌中的花朵都沾染上了本是在一个多月后才会冻结的寒霜,唉,真是奇了怪了。我一步步的接近了祭司先生,但微弱的荧光尚且不足以支撑我看清他的方方面面,但那不断聚集的寒意已然可见一斑。
哦,该死,我早该知道,我的玩笑话成了真,祭司先生仿佛真的成为了冬季的使者,在这地上为它代行冻结与沉寂的法则,也许这也就能够解释他为何如此怕热了,我猜他眼下一定成了一个雪堆成的人偶,因而一切热源都如此致命!我想要知道究竟是什么将其转变至此,如果他那冻僵的舌头还能正常吐字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