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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二、咱家的庄稼
    回山之后,已近子时。

    兵荒马乱的一天,终于结束了。

    眼下时辰,县城城门早已落锁,玉侬和翠鸢自然跟着陈初一家回了逃户村。

    这也是自今年正月陈初投山后,逃户村首次有外人踏足。

    孩童们还好,早已和这位爱笑爱玩爱吃零嘴的女先生厮混熟悉,不过妇人们看向玉侬的眼神就没那么友好了。

    杨大婶等人煮好了饭食,支使杨雷给送到了陈家。

    陈家屋内点燃烛火,直到这时彼此才瞧清了对方的狼狈模样。

    猫儿虽说钻了桌底,却反倒成了最干净那个。

    陈初胸前左臂位置的公服留有大片大片的深色血迹,比起脏了的衣服,猫儿更在意大臂上的伤势。

    仔细看了,确定血已止住了才稍稍放心。

    官人,当时一定很凶险吧恶贼把官人的嘴唇都弄破了桃花眼红通通的猫儿心疼道。

    可不是么!那恶婆娘下嘴真狠!陈初下唇有一排非常明显的细密小伤口。

    恶婆娘?猫儿迷糊一下了。

    呃你听错了,我是说恶恶泼才对,恶泼才!

    下嘴?玉侬忽然着卡姿兰大眼睛,同样疑惑。

    你俩耳朵怎都出毛病了我说的是下手!那恶泼才下手真狠!

    陈初强行改口后,忙在堂屋内的餐桌旁坐了,招呼道:吃饭吃饭,快吃饭,饿死了

    今天何止他自己没怎么吃饭,猫儿玉侬几乎都饿了一天。

    几人坐定后,顾不得说话,先一阵大吃填肚子。

    就连虎头都吃了两碗饭。

    玉侬吃饭时,一会偷偷瞄一眼陈初,一会悄悄看一眼猫儿。

    这种感觉很奇妙此时此刻,围坐同一张饭桌,好像真的变作一家人了似的。

    饭后,饱腹感让众人精神都松弛了下来。

    围桌闲聊间,翠鸢提起玉侬在山上寻猫儿时,发髻间那只点翠玉银步摇不知何时被树枝挂掉了。

    陈初往玉侬头上看了一眼,那支时常插在发髻里的步摇果然不见了踪影,不由道:回去了,要照价赔偿么?

    玉侬这一身行头都是采薇阁的,所以他才有此一问。

    嗯。想起丢了头面还要赔钱,玉侬有点不高兴,嘟了嘟肉乎乎的嘴巴,可随后不知怎地忽然想起翠鸢当初说陈初给她的银子是缠头之资,忙道:奴奴可不要公子的钱!

    那模样和语气有些急切,却又透着掩饰不住的亲昵。

    坐在一旁的猫儿耷着眉眼,心里微酸。

    打第一天见到玉侬,猫儿就知道这只小妖精对自家官人有心思。

    不过,那时陈初不说,她便装作不知道。

    现下,见了玉侬和官人说话时的模样,两人若是没事才有了鬼。

    即便早就猜到家里会有旁的女人,但亲眼所见时,那股醋意还是止不住升了上来。

    可又转念一想官人待我这般好,已是天下少找我还这般小心眼,是不是太善妒了呀!

    小脸上不由显出些许纠结神色。

    子时二刻。

    翠鸢去了吴家和改名吴君如的粪妞随便挤一宿。

    陈家这边,陈初独自滚去了东屋。

    玉侬和猫儿姐妹睡西屋。

    与年岁差不多的女儿家睡一起,两人都是头一回,不免有些拘谨。

    与男子同睡一张床的体验,两人却是有的。

    不同的是,猫儿只睡过素的,玉侬呵呵,人家玉侬的见识可就多了!

    毕竟有陈小哥这么一个勇于实践深入浅出的好老师。

    阿姐,她比你大

    本已尴尬的气氛,因为虎头这句声音并不算太小的悄悄话,尴尬到爆炸。

    玉侬低头抠手指玩,猫儿抬手给当面拆台的虎头屁股上来了一巴掌,转脸吹熄了油灯。

    屋里黑了,谁都看不见谁脸红了。

    子时末。

    逃户村一片寂静。

    牛棚内,吃饱喝足的小红,百无聊赖地凑到大黄牛屁股后头,嗅了嗅。

    发现不是自己的菜,又便意兴阑珊的踱到角落里卧了下去。

    大黄牛立于食槽前,依旧不紧不慢的反刍着傍晚吃下的草料,全然不知方才自己差一点经历什么。

    陈家西屋。

    星光透过窗纸,给屋内带来稍许光亮。

    玉侬第n次翻身后,睡在一旁的猫儿忽然轻声道:睡不习惯么?

    呃姐姐还没睡么?是不是被玉侬吵醒了玉侬忙道。

    不是,我也没睡着。

    哦

    玉侬应了一句,不知道该说啥了。

    猫儿也是好一阵沉默,似乎是在想找一个合适的话题。

    半天后,突兀的来了一句,这栋房子,是我和官人一齐盖起来的

    哇!姐姐还会盖房子呀真厉害!

    玉侬赶紧瞅准机会拍了一个小马屁。

    猫儿小脸上却微微一烫,她自然不会盖房子,她想表达的是,这是她和官人一起努力的结果。

    我不会盖房子,是官人和叔伯盖的,我每日给他们做饭食。

    哇!姐姐还会做饭食呀真厉害!

    浮夸了,玉侬你这马屁也太浮夸了!

    浮夸到听起来像是在嘲讽。

    软绵声调果然变得不悦起来,会做饭食有甚厉害的?这天下有几个妇人不会做饭食?

    玉侬自然听出猫儿不高兴了,又不知接啥了。

    这个小话痨,却又是个聊天杀手,不费吹灰之力便把天聊死了。

    眼看今晚的交流就要无疾而终,玉侬憋红了脸才又憋出一句,姐姐翠鸢整日说我不会讲话若玉侬说错了甚,你莫生气呀

    屋内安静片刻,却听猫儿在黑暗中叹了一口气,细声道:玉侬,你和我说话不用这般小心

    哦

    哎,你若睡不着,我带你出去转一转吧。

    姐姐的脚不是崴了么?

    呃现下已经好了。

    哇!姐姐竟然好的这么快,真厉害!

    玉侬呀,你若不会说讨好人的话,咱们就不要说了,成么!

    哦

    窸窸窣窣,两人摸黑穿了衣服。

    小心翼翼开了房门,迎着清凉夜风走出了陈家小院

    看见这两间窝棚了么?是我和官人刚上山时亲手建的,我们在里面住了小半年呢。

    夜游逃户村第一站,猫儿带玉侬参观了已经废弃了的地窝棚。

    哇,住在里面定然很有趣!

    有趣也有趣,但夏日太热了走,我再带你看看我和官人一起垦出的田地。

    哦哎呀!

    去往田地的路上不太平整,天色又暗,玉侬绊了一跤差点摔倒,下意识抱住了身旁猫儿的胳膊。

    当心些

    如此亲密的接触,让猫儿有些不适。

    不过她远比玉侬熟悉村内道路,想了想,便抽出胳膊,反手拉上了玉侬的手

    猫儿带玉侬看窝棚又看田地,其实是想隐晦的表示,这个家是我和官人一点一点创造出来的,我和官人同甘共苦过,我猫儿的大妇身份可不是白来的。

    有这般曲折心思,还是源于家世带来的不自信。

    可玉侬是个小呆瓜,哪里能想到这么多。

    反正猫儿让她看什么,她就夸什么

    星光下,两人手牵手走了百十步,猫儿忽然驻足,颇为自豪地指着不远处的田块道:你看,这便是我和官人上山后垦出的第一块田

    借着昏沉光线,玉侬见田块里长着左一丛右一丛,高矮不一的庄稼,连忙道:哇,田里的庄稼生的好壮实呀,肯定能有好收成,姐姐真厉害!

    噗嗤

    便是猫儿也没忍住笑出了声,抿嘴看向了玉侬,傻瓜!庄稼早收了,这是杂草

    呃

    玉侬尴尬的咧嘴笑笑,随后却又道:咱家的田地真厉害,便是杂草也比别家生得壮实

    哈哈哈呃咱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