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舟车劳顿,一行人终于在次日下午抵达了文绣署。
云茶小心翼翼搀着落卿璃下车,急忙又将伞撑了起来。
正是盛夏,蜀中多日无雨,热的像蒸笼一般。
文绣署内走出一位穿着宫装的绣娘,给冯佩莲道了个万福。
“几位可是从苏州来此学艺的贵客?”
“正是。”冯佩莲热得口干舌燥,华贵的锦衣内早已是汗流浃背,连声催促道:“还烦请您快些带我们进去吧。”
连她都热成这样,她的宝贝女儿落妍雪怎么能吃得了这种苦,定是难受的紧,还是赶快避一避这火炉一般的太阳吧!
绣娘点了点头,领着众人进了文绣署,却又不急着带她们去寝阁安置,而是直接指了指殿内空闲下来的几个绣架道:“几位姑娘在此稍等片刻,奴婢这就请蒋嬷嬷过来。”
罗小娘脸色一变,顿时不悦道:“几个孩子车马劳顿,刚刚才落脚,半口水都没有喝上,你们就不能等我们在寝阁安顿好了再教导吗?”
冯佩莲心底也是十分不满,面上却端出落府当家主母的气派来,低声喝斥罗小娘的逾矩行径。
“休得胡言,这哪有你说话的位置!”
呵斥完,冯佩莲礼貌道:“您去请蒋嬷嬷过来吧,我等在此恭候。”
“诸位稍候。”
其实以冯佩莲的身份地位,压根不需要对这些绣娘如此客气,只不过是顺势而为罢了。
一则,这蒋嬷嬷是老太太的好友,不得不卖给她一个面子。
二则,几个姑娘出门来,又不是在自己家的地界,随她们怎么骄矜都行,这儿是蜀中,顾好落家的脸面,比什么都重要。
落卿璃乖巧地站在最后面,润了润水红色的唇瓣,一语不发,由得这帮人交涉来交涉去。
有什么可争论的,真当文绣署的这帮人不知分寸,傻乎乎地晾着她们吗?
人家摆明了就是想看看,这几个嫡女谁最经得起磋磨,谁最懂小不忍则乱大谋。
绣花如此,做人亦是如此。
想到这,落卿璃低头莞尔,将离窗户最近的几个绣架让给姐妹们,自己坐在了稍远些的绣架前,静静摆弄着针线。
落妍雪侧头瞥了落卿璃一眼,傲然地扬起下巴,甩起袖袍坐在窗边,闭着眼享受着穿堂风的些许清凉。
不容易,这个落卿璃总算识趣了一回。
落妍霞和落妍欢也依次落座,可众人等了小半个时辰,依旧没见蒋嬷嬷出来。
而此时,蒋嬷嬷正站在一架硕大的桃李双面绣屏风后面,凝眸观察四个嫡女的举止和情绪。
不久前,老太太确实一封书信送到她手里,请她对几个嫡女倾囊相授。
可蒋嬷嬷收徒,也是有自己的脾气和标准的。
好大喜功者不教,居功自傲者不教,心浮气躁者不教。
她的师傅当年教她时,也是这副规矩。
看着逐渐焦躁,甚至面露不满的落妍雪和落妍霞,蒋嬷嬷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将目光放在了落卿璃和落妍欢身上,迈步走了出去。
落卿璃等人见一位面容端正老成的宫人走近,便知这就是祖母口中那位蒋嬷嬷,纷纷福身见礼。
“见过蒋嬷嬷,嬷嬷安好。”
蒋嬷嬷微微颔首,在询问了几位嫡女的闺名后,便差人将冯佩莲和罗小娘带离了殿内。
“你们临来前,想必老太太已经知会过你们我是谁了,老身不是什么贵人,也不懂你们书香门第的文言雅句,教导起来,说的话未必中听,四位小姐要多担待一二。”
落妍雪端着当家大小姐的姿态,端庄笑道:“嬷嬷这是哪儿的话,我们姐妹几个若有哪里做的不够好,您尽管责骂就是。”
蒋嬷嬷道:“好了,给你们半盏茶的功夫,去寝阁安顿好物品,净了手回来上第一课。”
“是。”“是。”
单刀直入,蒋嬷嬷给众人上的第一堂课便是绣线用色。
苏绣的特点是清秀淡雅,隽永劲拔,绣一副佳品赏析自然尚佳,可要想在一众千篇一律的作品中脱颖而出,则是难上加难。
而蜀绣针法变化更为复杂,用色也更为明艳大胆,绣出的作品极具立体感,这也是老太太一力让几位小姐来此进益的根本原因。
蒋嬷嬷一番讲解过后,便让几位小姐自己动手,绣一副色彩艳丽的花卉看看。
但几人无论怎么下针,都觉得太过艳丽的颜色绣出来显得很生硬。
“那你们觉得,是配色的问题,还是针法的问题?”蒋嬷嬷问道。
落妍雪对自己的针法有绝对的信心,便道是配色的问题,而落妍欢和落妍霞见蒋嬷嬷不置可否,便道是自己的针法不够熟练。
蒋嬷嬷看向一直安静坐在后头的落卿璃,扬声发问:“四姑娘觉得呢?”
落卿璃沉吟思考片刻,道出了其中的关窍。
“我觉得是丝线粗细的问题,与颜色和针法关系不大。”
文绣署制作出来的绸缎皆贡往皇宫,用的是上好的蚕丝线,比寻常丝线强韧数倍,若不劈丝,绣出来自然是难看的很。
蒋嬷嬷欣慰地点了点头,心里越发喜欢这个不争不抢,却心思沉静的孩子。
一连三日,蒋嬷嬷从配色、针法到宫廷花样传授了个遍。
落卿璃深知,这么短的时间学这么多知识,根本来不及熟练操作,只得每天在自己房中苦练。
这些蒋嬷嬷都看在眼里。
“四姑娘须得明白一件事。”
身后骤然说话的蒋嬷嬷把落卿璃吓得一颤,她急忙站起身来见礼,一双灵眸澄澈。
“敬听嬷嬷教诲。”
蒋嬷嬷垂眸轻轻抚过落卿璃的绣品,她虽是上了年纪,可食指却是嫩如葱玉,一看就是悉心保养过的。
“一副绣品,无论是配色、绣工还是花样,都不重要,重要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