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最后三个字的时候如此自然而然，我记得以前当我说道“洛阳，我爱你，你爱我么”的时候，他也只是看着我点点头，并不回应我。

    现在他说什么？他说他爱我，就像听到一个最顶级的笑话。然后他一头雾水地看着我惨白地笑，我知道那时的笑得丑，很吓人。他看着我疯了一样把我揉进怀里，“沫沫，你别吓我，你怎么了？”

    “沈洛阳，你还想怎样？你以为我还会像个傻瓜一样再相信你么？够了，你放手吧！我累了，我已经没有再多的精力陪你玩下去。看到你就让我想起以前的自己有多么可笑，看到你就让我想起他们说的那个可笑的赌约，你不要告诉我没那回事。”

    他的身体明显僵硬了片刻，然后推开了我，深邃地看着我，“是，我承认开始我是这么打算的，但是后来我是真的喜欢上你了。转校、出国，都不是我想的。我不能自私地不管家里，不听他们的话，他们是我父母，我没有权利反抗。你懂么？”

    “我不想懂这些。但是就凭你上次对我说的那些话，我就可以判你死刑。你们还真是恶心。呵，当初你就这么想推开我，这么迫不及待地想和郑心诺在一起么？”

    他抓住我的肩膀，“杨沫，你看着我。我当时说得不是很清楚么？我以为你和杨于超在一起了，所以我才会和她在一起的。”

    “我从来没有和杨于超在一起过。你是从哪里听来的，你想骗我可不可以找一个可靠一点的借口。”我看着他说道。

    “我今天来根本不是跟你吵架的，我也不想和你吵架。”

    “那你来干嘛？”

    “我妈她擅自主张来找你，我不知道这件事情。”

    “没事，我不介意，你可以走了。乖乖地和shi长的女儿好好过日子，做回你的大少爷。以前就当我年少不懂事，什么跟头我也认了，现在我们两清了。”

    “她对你说的？”虽然是问句但是语气仍是坚定不移。

    “你管是谁说的。”我甩开他的手，然后风平浪静地说，“可以走了么？别妨碍我做生意。”在我们讲话的这十多分钟里已经有好几个客人被我们吓跑。

    这时顾域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你们怎么了？”惊醒了两个人，然后沈洛阳看了我一眼走了出去。

    那一刻，我想泄了气的气球，这短短的十多分钟想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我似乎一下子用光了所有的力气，瘫坐在沙发上。我看到顾域帮我把店门关上，然后在我对面坐下。

    “杨沫，你为什么要让自己全身长满刺呢？这样生活不累么？”

    “你都听见了？”我抬起头，他点头，那刻在他眼里我竟然看到了心疼，但我知道这不是什么该死的爱情。突然我很想哭，就算是刚才和沈洛阳剑拔弩张的场面，也没能让我流下一滴眼泪。我知道我的软肋在这里，我最受不了别人心疼的眼光，这样会让我觉得自己很可怜，真的需要别人的同情。

    “你别这样看着我，我会害怕。”我低下头，不去看他。

    “杨沫，你有试过全心全意去相信一个人么？”他的声音从对面传来，很轻。

    全心全意相信一个人，那是什么时候的事了，我记不清了。可我知道，全心全意相信一个人换来的只有伤害，无法治愈的伤口像火红的玫瑰一样开在光滑的肌肤上，烙上可耻的印记。所以我害怕这样的尝试，无论对象换成谁，我都只会在自己的皮肤外套上坚硬的带刺的盔甲。这样我才有足够的安全感让我飞扬跋扈，挥霍我残破的美丽妖娆。

    死亡对于我来说已经不是一个陌生的词，那些我经历的，比如杨浩妈妈的死，比如爷爷的死，比如死，再比如白紫云。他们所有的人都在教育我，死亡对于一个人来说是多么简单的事情。有些词就是和死亡紧紧相连，像是健康之类的。白紫云问我：“杨沫，讲到死，你最先想到的是什么？”我几乎是毫不犹豫地说：“爱情。”在我的概念里，死亡只有和爱情联系在一起才让人感动，才是值得的。

    那段时间是白紫云最痛苦的时候，尽管她和陈浩在一起了，尽管他是医生，但是他救不了白紫云。一种叫淋巴癌的可怕病魔纠缠着她，让她原本瘦弱的身躯更加苍白。在那段日子里，她总是看着医院窗户外蔚蓝的天，阳光温柔地打在她身上。每当这个时候我就不知道该对她说写什么，只能呆呆地站在她身后看着她。

    “沫沫。”她突然叫我，“你说我死了以后会不会下地狱？”

    我走上前，在这段时间她总是会胡思乱想然后问我一些我根本不知道怎么回答的奇怪问题，我只能安慰她，“不会的，你不是坏人。而且也不一定有地狱啊。”

    她转身，抱住我的腰，脑袋靠在我的小腹，懒懒地说道：“我不是坏人？不是的，其实这二十一年来我真的做了很多过分的事情。你要是知道了，也一定会觉得我是一个坏人的，就不会喜欢我了。”

    我轻轻将手搭上她的肩膀，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她柔软的头发，“每个人都有做一些过分的事情，我也做过很多。如果我说出来，那么你也不会喜欢我了。所以我们都不要说好么？”

    她摇了摇头，又点点头，“好的，我们都不说。沫沫，我不怕死，但是我放不下我妈妈。”

    “为什么不叫她来这里？”我问。

    她抬头，看着我，“沫沫，等我死了以后你再打那个电话,然后让他们把我接走，我想和爸爸一起。”

    “他们？”

    “是的，我妈妈还有我新的爸爸，他们还有一个女儿，他们的亲生女儿。”说完她轻轻叹了一口气，像是经历了什么痛苦的回忆一样。

    没等我开口，她又补充道：“我不喜欢他和他女儿。所以不想见他们。”

    我弯下腰，轻轻抱住她，手臂环在她的肩上，“好的，那我们以再在见他们。”

    她点点，然后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说道：“沫沫，我真的放心不下你。”

    我笑了，“不要以为你比我懂事多少。如果真是这样，也不会拖着病不听陈浩的话了。”

    “他还真是个好医生，但是我害了他。其实我只是想要和他在一起，就是那么简单。所以我才会威胁他，只要他和我在一起，我就乖乖看病。那时我就想好了不想活下去。每次看到他我就会一阵愧疚，所以我想把自己所有的一切都给他，包括我的命，来弥补他。但是来不及了。”

    有些事情就是那么可笑，当你自私地要求别人为你付出的时候，你没有发觉对方的损失。但是当你发觉想要尽力弥补的时候却可悲地发现自己有的所剩无几。想到这里，我收紧了抱着她的手臂，说道：“不能为了他好好活着么？”

    “来不及了。”她说。

    我轻轻笑了，“你是下定决心了，对么？根本不想活下去，是想报复谁么？报复他还是我？还是你妈妈？”

    “沫沫，你一点都不笨。你怎么那么容易就知道我想的呢？我就是要你们一辈子都记得我，不能忘记我。”

    “你真狠，不要原谅我好么？即使你想原谅我，也不要对我说，那样我才能记得你一辈子。不然你死了我就马上忘记你。”

    她点点头：“好的。”

    当然白紫云还是死了。我记得那天天气很好，天空很蓝。我们送白紫云的妈妈去车站，有杨于超、程可轻、陈浩。后来我们就去喝酒。我记得那天我们都喝醉了，坐在公园花坛的台阶上。那个公园是开放式的，环境很好，靠着海。

    “杨沫。”陈浩叫我，“为什么我会有一种放下千斤重担的感觉？我是个混蛋对不对？”

    我看着他，然后倾身上前，扣住他的脸让他看着我，“是的，我们两个都是混蛋。你知道么？我后悔了，白紫云知道了，她说她永远不会原谅我们的。我们真是罪孽深重呢。”

    他点点头，“嗯，那样不好么？”

    “那我们记住她一辈子。”

    “好。”说完他抓住我的手，然后把我拉向他的怀里。

    杨于超就在这时候猛地扑过来，一拳打在陈浩脸上。陈浩捂着脸，痛苦地蜷缩在地上。杨于超乘机拎起一旁没缓过神的我，吼道：“你们他妈要不要脸？白紫云她才刚死，就这么迫不及待了？”

    我狠狠甩开他的手，他没站稳，踉跄了一下坐在地上，程可轻急忙上前扶住他。我看着他说道：“我是不要脸。你呢？你是不是心疼她啊？”

    他从地上爬起来，抓住我的肩膀，瞪着我说道：“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