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大事的人通常都有一个特点,他们在面临危险的时候仍能够保持冷静,并做出理智的判断,甚至能从危险中寻找机会加以利用,老郭无疑便是这种人。
布啤如确实有兵力优势,安西兵因为轻敌也确实给了他机会,但这并不意味着安西就输定了,老郭立刻想到了布啤如的兵力分布。
他要分出部分兵马拖住南路军,想一战击溃中路军就必需倾尽全力,这意味着吐蕃大营必定空虚,二营的任务就是抓住这个机会绕路奔袭,只要毁掉大营,这两万人马便会立刻奔溃。
要奔袭吐蕃大营,直线距离三十里,绕路的话至少要多一倍,二营一路奔向西北,烦了心里有些没底,吐蕃大营再空虚也得有个几千弱兵,二营只有两百多人马,奔袭六十里,到了那里人困马乏,要怎么攻打并且毁掉一座大营?
换马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对张三出心中顾虑,兵力太薄,若是晚上还能有点机会,大白恐怕很难得手。
张三笑道:“谁告诉的你只有咱们?”。
“还有别的营?谁带的?”。
“鲁阳将军带的疏勒军一营,本来王爷让别人去,鲁将军他熟悉地形便去了”。
烦了猛的放下心来,如果问这个世界有谁最擅长骑兵奔袭,毫无疑问便是鲁阳将军,因为他是疏勒之虎!
张老三抬头看看色,已近正午,“走了!”。
~~~~~~~~~
南路军的营地很粗糙,本来能严整一些的,郭老四不用费力,凑合凑合得了,他的逻辑是本来就没打算死守营地,也巴不得吐蕃人能攻过来,还费劲修了干嘛?
白石谷一战时烤出一身汗又着了凉风,第二便开始发热咳嗽,好在中路军及时赶到,吐蕃人也没敢来找麻烦,旭子来到后替他做了不少事,郭华的身体也慢慢好了一些。
当斥候回报有大队骑兵靠近的时候,旭子有点紧张,郭华笑着告诉他,下最精锐的骑兵是安西兵,你怕什么?
一千八百正兵和一千五百辅兵出营,占据有利地形后等着来送死的吐蕃人,时间不长敌军已至,双方隔着两千步对峙。
郭华眯着眼睛扫了一眼,“对面多少人马?”,快速估算敌军兵力是将领的必备技能,他想看看旭子的眼力。旭子默默计算一下,恭敬的道:“四叔,大概五千”。
郭华点点头,哼道:“布啤如派来五千仆从,他在羞辱我!”。五千骑兵,只有几百精锐,其余全是无甲仆从,就这种货色竟敢来打我的主意,简直荒唐!
“呜呜”的号角声后,对面阵中五六百仆从骑兵径直冲了过来,郭华愣了一下,这不明摆着送死吗?
送上门了没有不要的道理,郭华挥手派出两营正兵,“去,机灵点儿!心有诈”。
数百骑兵从高处冲下,两部骑兵快速接近,距离几十步各自射出一阵箭雨,吐蕃骑兵几十个落马,安西兵几无伤损,这便是甲胄的差距。
安西骑兵排出两个尖锐的锋矢阵,从贼人阵中穿行而过留下一地尸体,拨马回来立刻开始冲第二阵,旭子一直紧紧盯着对面的大队,却始终没人冲出来。
连冲三阵后吐蕃骑兵只剩一百多人,他们崩溃了,再不敢与安西兵对敌,拔马跑了回去。
安西兵并没有追赶,选择回到本阵,接下来的一幕震惊了许多人,逃回去的一百多人很快被押到阵前,一阵刀光闪过,一百多人血溅当场。
时间不长,又有六百骑兵冲了过来,安西两营兵马迎战,“狠点杀!”,战损比在一比七左右,来吧,你敢死我就敢杀!
又是一场屠杀,吐蕃的仆从骑兵一次次冲锋,每次都要死掉许多人,可这次却没人再逃跑,他们一次次冲锋,直到全部战死。
一支新的骑兵又冲了出来,屠杀再次开始,郭华的脸色越来越阴沉,“中路有信使吗?”。
郭旭应道:“没颖。
郭华注视着场中的厮杀,缓缓道:“贼人在拖延时间!”。
郭旭一惊,吐蕃人这种明显的送死打法肯定有诈,脱口道:“莫非布啤如要跑?”。
“他若是想跑,这些人就不用跑到这里来送死了”。
旭子皱眉道:“派这么多人来送死拖延时间,所图必定不”。
虽然只是仆从,可这也是几千人,只为拖延时间,什么目标值得付出这么大代价?只有他自己的命或者安西兵的命,除此之外,再不可能有别的东西。
郭华忽然喝道:“擂鼓!全军冲锋!前军营突袭击中路!左右四营包抄!”。
随着一声令下,战鼓擂响,令旗挥舞,南路军诸营虽然不知道主将为何突然命令全军出击,但军令已下就必须遵命,纷纷长朔前指,横刀出鞘!齐齐向前,旭子站到本部阵锋位置,看帅旗前指,暴喝一声:“杀贼!”,一马当先便冲了出去。
“杀贼!杀贼!”。
“安西威武!”。
只在一瞬间,南路军便发起了全线进攻!
对面的吐蕃人号角急促吹响,数千骑兵同时策马向前迎战,一场大规模的骑兵战爆发了。
战鼓催促,蹄声如雷,鲜血挥洒,战马嘶鸣,残肢断臂飞上半空,骁勇骑士落到尘土,这种大队骑兵的冲杀没有真正的胜利者,也不是安西兵最擅长的交战方式,可郭华依旧面不改色的看着。
他不知道布啤如到底搞什么鬼,但他知道无论敌人打什么主意,都不要让他如愿。既然布啤如派骑兵来送死是为了拖延时间,那就不要拖延!
同样漠然看着战场的还有大唐武威郡王郭昕,就在郭华正北二十里。
十几岁从军,跟随伯父平安史之乱,到西域四十多年,他都记不清自己到底经历过多少次战争,战场的许多事对他来已经成为本能,也渐渐让他感到乏味厌倦。
得知吐蕃大举出动,他第一反应竟然是有些生气,难道我真的老了吗?老到一个的布啤如都敢对我动歪心思。
好吧,我给你这个机会!
既然要玩就干脆玩大点,鲁阳和张三两营奔袭吐蕃大营,六营正兵与八营辅兵共四千余兵马出营五里驻于缓坡,我就在这里等着你,不拖了,今就是决战的日子。
吐蕃马军出现了,还有漫山遍野的步军,马军掩护两翼,步军则在忙着摆开阵势。
有人提议趁机杀一阵,却被老郭拒绝,他耐心的看着吐蕃步军方阵慢慢成型,摆出前后各三的长方形方阵,后列中间的大方阵里竖起一杆大旗,那应该就是布啤如的所在了。
五个方阵各有千人,大方阵约有三千,左右各有两千马军护卫,总兵力大概一万两千左右,应该还有个后军在垫后。
布啤如明显不是慢性子,阵势刚摆开,立刻一阵号角吹响,前边三个步军方阵各出动两个百人队向前步步压来。
老郭大失所望,吐蕃人用了一百多年的老套路,竟然又拿出来了,还以为能有点惊喜,结果一点新意都没有,太俗了。
令旗挥舞,安西一营正兵两营辅兵冲出接战,他们没有直接冲击步阵,而是掠阵用箭矢投矛杀敌,无甲的仆从开始成片倒下。
吐蕃传统战法就是这样简单粗暴,一队队仆从不断冲击,消耗敌饶体力和箭矢,直到敌人疲惫时精锐再出动发起决战。
这种添油送死的战法看似非常愚蠢,却也很实用,因为在贵族眼中,无论自己部落还是被征调部落,仆从都不能算人,只是跟牲口差不多的消耗品而已,战场的作用就是纯炮灰。
安西兵有甲且弓箭犀利,仆从军无甲且只有有限的劣弓和投石索,结果可想而知。
安西骑兵不断绕着圈子,等那六百炮灰死伤惨重阵型散乱,便开始分割包围,半个时辰,六百步军死伤殆尽,没人接应他们,也没有一个人敢逃回去,可见其军法之酷烈。
又有六百仆从走向战场,不同的是许多人手里拿着粗糙的木盾,安西同样一营正兵两营辅兵应战。
其实这种战法消耗的不止是对手的体力和箭矢,还有饶意志,任何人面对这种残酷战法都会心生寒意,这是真的拿人不当人。
有了木盾防护,箭矢的杀伤力大减,这次用了近两倍的时间才消灭这支步军,出动的安西兵不但用光了箭矢,体力和马力也几乎耗尽,损失比第一次多了一倍。
第三队又来了,这次不光有木盾,许多人还穿了粗糙的皮甲。
老郭看看色,挥手让一营正兵和两营辅兵出动,战场迅速变得焦灼,安西兵吸取了同袍的教训,没有只是放箭,开始试着冲击,可对手有大盾长矛,效果并不好。
“王爷,这么耗下去可不妙……”,一个校尉忍不住提醒道。安西总共不到四千人马,这么消耗下去很快就会轮一遍,那时兵马疲惫,而对手的主力却是生力军。
老郭没理他,而是下令两营正兵去攻击吐蕃侧翼的骑兵,“去杀一杀那些碍眼的”。
随着骑兵杀出,战场中场面更加混乱,中间的战斗慢慢接近尾声,六百仆从终于死完了,安西兵三个营折损近两百人。
吐蕃阵中前面三个方阵剩下的人一起压了上来,比前三次足足多了一倍!
而老郭这边没上过场的只剩下一营正兵和两营辅兵,他没有犹豫,把第一阵回来的辅兵又派了上去。
一营正兵和四营辅兵冲入战场,攻击骑兵的两个营把吐蕃骑兵赶到了步军附近,战果不错,却人马俱疲。
仗打到现在,安西折损不多,但有限的兵力都已经过了战斗,士卒体力和马力箭矢都消耗巨大,而布啤如依旧有大半体力充沛的兵力,并且嫡系精锐至今未动。
老郭似乎并不在意掉入布啤如的战术陷阱,只是让回来的人抓紧时间休息,其余什么都没。
西方红日只剩三杆,场中战斗终于结束了,剩下的安西兵摇摇晃晃的回到阵中,此时两军中间的空地上,已经密密麻麻全是尸体。
有人一声大喊,“援兵来了!”。
郭旭率领两千马军赶到了,在战场侧面一千多步停了下来,战马和人都在急促的喘着粗气,南路军赢了,也为粗糙急躁的战法付出了代价,事实证明郭老四的选择非常正确,这里才是主战场。
“终于赶上了!”。
布啤如惊慌道:“这可如何是好?”,老千夫长却面沉如水,安西兵的两支主力都来了,却也是疲惫不堪的主力,现在只能有进无退,“全军出击!来吧!决一死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