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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6章 鬼打墙
    那牧人偶逢乡音,不胜之喜,执意要留三人住上一晚。

    夜晚篝火旁,米入斗问起夹山,牧人向北一指,道:

    “是有这么一个地方,由此向北,大概四五日的路程,可见到一片枯柳,再往北便是一带流沙泥沼。

    别说人兽进不去,就算大雁落下来歇歇脚,眨眼间也会陷进去。

    前些时候辽国皇帝带着人躲了进去,金人攻了几次,却在流沙中失陷了不少人马。”

    他连连劝阻三人,说要是无人引路,就算神兵天将也进不去。

    米入斗哪里肯依,只说道要去搭救一个相识。那牧人点点头,道:

    “慷慨仗义,正是我南朝好男儿的本色。”

    转日清晨,这一家子天不亮便起来,张罗了一大包干粮,又凑了六只大水囊,满满地灌上了清水,给三人带上。

    那牧人嘱托道:“沙漠之中不同它处。要是水耗完了一半,还未寻到补给,便要回头了。”

    米入斗告辞离去,同胡氏兄弟循着沙中足迹,行了一日,已深入大漠。

    放眼望去,黄沙无垠,一丘接着一丘,便似海面上的道道巨浪,被寒风瞬间吹凝。

    入夜之后,大风一阵紧似一阵,黄沙漫天,不住地往三人身上泼来。

    忙依着那牧人的指点,在沙丘的迎风一面趴下,免得被沙土埋住。

    到得第二日清晨,风势才渐渐小了。从黄沙中爬起身来,放眼望去,登时叫苦不迭——

    目所能及之处,但见平沙莽莽,哪里还找得到半个脚印?

    抬头望着日头,辨明方向,向北行去。

    又行了两日,这日傍晚,三人干粮就着清水,草草果腹。六只水囊,倒有三只底朝天——已经耗光一半。

    米入斗猛然想起牧人临行前的嘱咐,心想:“难道便这么着回去么?”

    忽听胡一左道:“那是什么?”远远地一指。

    米入斗起身一瞧,见极远处似是有个细长的身影,斜斜地伫立着,青衫飘舞。

    忙跑过去瞧,却是一支旗杆插在沙中,杆头旗帜早被风吹裂,只余尺许青布,呼啦啦地迎风飘动。

    旗下印痕纷乱,正是大队人马行过的痕迹。米入斗心中大喜:“终于又叫我寻回来了!”

    追出不多久,忽听一阵人喧马嘶之声被风送了过来。

    四下瞧去,见身后尘头渐起,似有一大队兵马行了过来。

    米入斗心想:“在大漠里来来往往的,多半是躲入夹山的辽兵。”

    平沙中踪迹难藏,三人急忙退到一旁,挖了个浅浅的沙坑,躲了进去。只露出半个头来,向外窥望。

    过了不长的功夫,这队人马渐渐行近,辨明旗号,却是宋军。

    米入斗心中一奇:“这里怎么会有宋军?”

    举旗的几名兵士后,是七八十骑马军,将数辆骡马大车围在中间。

    大车车轮上裹了一层厚厚的布,仍在沙中没入颇深,车上显然驮了不少东西。

    一大队士兵拖着兵器,三五成群地徒步跟在后面,稀稀拉拉的队伍拖得极长,总有三四百人。

    忽见一个卒子脱队跑了出来,从沙中的印迹里捡起一块巴掌大小的东西,瞧了又瞧,“啊啊”尖叫,满脸骇异之色。

    胡一左道:“他拿的是什么?”

    胡一右道:“好像是块烤糊了的炊饼。”

    胡一左道:“烤糊的炊饼又有什么好稀罕的?嗤,没见过世面!”

    二人低声嘀咕中,一名武官驰马过去,把那卒子赶回队伍。

    那武官跃下马来,蹲在一处车辙旁,用手比划着量了量,又跑回去同一名绿袍文官耳语几句,接着鼓起嗓门,喊道:“休息啦,休息啦!”

    一众士卒早已疲态尽现,登时将兵刃一插,三五成群地瘫在沙中。

    武官赶起几人,喝道:“你们几个,去前面百步远放哨,你们几个,去后面。”

    又让车夫将大车赶到一座沙丘上,在周围布置了数百兵士,密密匝匝地围了数圈。

    劲风掠过平沙,将士卒们的窃窃私语声送到米入斗耳畔——

    一人道:“老孙说,他那只烂鞋底子,昨天晌午便甩脱了,刚才却又见到了,这不是奇了吗?”

    “还有方才瞧见的那面旗子,不也是咱们丢下的吗?”

    “吴大人还说什么跟着前人留下的痕迹,就能走出去。可走了两三天,连个边儿也没看见。”

    米入斗霎时间明白了:留下沙中这些印迹的,并非萧挞马的人,而是眼前这队宋军。

    而这几百人,正自己追着自己,兜起了圈子。

    他登时又是沮丧、又是绝望。

    他自幼跟着师父学武,熬炼得坚毅犷悍,性子里更有一股倔强的狠劲,就算面对比自己强十倍的敌人,也绝不认输。

    可此刻对着眼前这浩瀚无边的大漠,不禁茫然无措,全不知如何才能走出去。

    忽听一人嘎嘎怪笑着道:

    “这大漠里面有冤魂作祟,要拉够五百个人,才能转世投胎。

    算上我们四个,咱们这儿刚好便是五百,一个可也别想逃出这鬼地方。”

    嗓音嘹亮,略带几分调侃意味,听起来颇为耳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