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入斗凝目望去，见说话声音出自一群士卒之中。

    又听另一人喝道：“闭嘴，再扰乱军心，小心爷们不给你水喝，让你活活渴死。”

    嘹亮的声音道：“咱们被鬼缠上，早死晚死，早晚都得死。老子早死你几天，还少受些罪。”

    接着那群士卒中传来“砰砰”几声闷响，那嘹亮的嗓音连声哎呦，似是吃了苦头。嘴上却仍不依不饶：

    “有种便把老子打死，老子也好提早给阎王爷报个信儿，让他把大油锅腾出来，炸你们几个的时候，多饶上一把柴火。”

    又是“砰砰”几声。

    方才那武官行过来，喝道：

    “省些力气赶路！把这大嘴巴扔出去，别让他在耳边聒噪。”

    一个士卒道：“王将军，不怕他跑了吗？”

    那武官道：“他没水没粮，能跑哪儿去？跟咱们在一起，才有条活路，就算你让他跑，他也赖着不跑。”

    那士卒道：“将军明见万里，无怪年纪轻轻便当了副将。小人入伍十几年，才是个押正。”

    宋军中的编制，五人为一伍，五伍为押，设有押正。其上尚有队将、都头等职，才到得正副将。

    （宋军编制，有兴趣的大大可参考本章有话说）

    押正说完，从人堆里拎出一个人来，往沙上一摔，骨碌出老远。

    那人撅着身子，肩膀在沙中顶了几顶，摇摇晃晃站起来，原来他双手被反绑着。

    米入斗见他嘴阔肚大，正是倪一羽，心中一奇：“他怎地被官军抓住啦？”

    虽不屑他人品猥琐，可太行好汉结盟，这人也算是一号，既然撞见了，说什么也要救他一救。

    正琢磨着如何将他引过来，倪一羽却先看到了他，向他挤了挤眼睛，却又晃悠着走了回去。

    那押正喝道：“滚远点，少搅咱们清静！”

    倪一羽这才跑到米入斗藏身之处，装作脚下一滑，摔在沙上，滑出几尺，把头凑近，笑嘻嘻道：

    “米盟主，可巧遇到你，这可真是及时雨，咱们都有救啦！”

    又望见胡氏兄弟，道：“这两位老前辈是？”

    胡一左道：“你该当自报家门，才来请教咱们的尊姓大名。这才是对待前辈的道理。”

    胡一右道：“对，蛤蟆精，你叫什么？”

    倪一羽看出二人脑瓜不清不楚，也不着脑，笑嘻嘻道：

    “这位前辈猜得真对，在下复姓蛤蟆，单名一个‘精’字。”

    胡一右登时洋洋得意。

    米入斗心头微奇：“这姓倪的一张大嘴向来刻薄，却对他们两兄弟如此谦让，这是演得哪一出？”

    问道：“倪寨主，你怎地被他们抓啦？”探出手去，要帮他解绳子。

    倪一羽道：“米盟主，先不忙着解。还有几个也被这群兔崽子抓啦。”

    米入斗忙问情由。

    倪一羽道：“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那天咱们结盟后，我带着人马回寨子。没过几天，冯秃子便找过来，说有好大一笔买卖，想和我一起去干一票。”

    米入斗心想：“冯秃子？是仙芝水寨的冯秃鹳。”

    倪一羽接着说：“我那时想，这冯秃子爱财如命，向来吃独食。什么时候请过旁人打鹧鸪、吃肥肉？”

    胡一左道：“什么是打鹧鸪？”

    胡一右却道：“呸，肥肉有什么好吃！”

    倪一羽先说：“打鹧鸪是咱们的行话，就是偷抢东西的意思。”

    又道：“这位前辈又猜对啦，这口肥肉可不好吃，不但不好吃，没准儿吃不到，还要把命搭上。

    冯秃子说，要吃这块肥肉，少不了一人，就是蚍蜉寨的盖矮子。我这才知道，原来上次的事儿，冯秃子把他得罪得不浅，不好意思自己去请他。

    他拉上我，是想借着我这块板儿过桥，拉盖矮子入伙。”

    米入斗心想：“闻、古二人驴蒙虎皮，夺了盖恶虎的蚍蜉寨，冯秃鹳却收了二人贿赂，帮着他们争当盟主。两人的关系，自然好不到哪儿去。”

    胡氏二人一句连着一句地问道：“蚍蜉寨在哪儿？”

    “盖矮子有什么能耐，离了他就吃不成肥肉？”

    “他会杀猪、还是会炖肉？”

    倪一羽道：“两位老前辈，我往下说，你们就明白了。我俩又一块儿去找盖矮子，正巧王铁钩也在，便又多叫上一个。

    大伙儿便去踩盘子，盖矮子胆量最小，本来还想再带几个帮手，冯秃子却说这笔买卖，人越少越好，多了反而容易出乱子。”

    米入斗道：“这是桩什么买卖？”

    倪一羽道：“我那时也不知道，冯秃子神神秘秘的把我们领到一处山头，山头上扎着支官军。”

    他向背后宋军一努嘴，道：“就是这支了。我们这才知道，原来这买卖，便在军营里面。

    米盟主，你想想，咱们去军营里面打鹧鸪、偷东西，那还不是人越少越好？

    要是带着三五百喽啰，敲锣打鼓地去，就不是打鹧鸪了——那个叫打仗。”

    米入斗道：“嘿，你们胆子不小哇，竟敢去打官军的主意！无怪被抓住了。”

    胡一左道：“军营里又有什么好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