柱子走在队尾,肩上扛着把铁镐,脚底下好像踩着两团针,每迈一步,都得下一次决心。
抬头望去,两百多人的队伍押着三十几辆大车,稀稀落落地绕过了一座小山包。
“还得走多远?”他问前面的老吴。
“早晨才过云内寨,离雁门关还有两百多里。”
老吴在最后一辆骡车上搭着半个屁股,慢悠悠地说,“要是按期赶到的话,今天还得再走三十几里。”
“又是修路、又是筑城,还得像驴一样赶路,一个月只拿两百文的酱菜钱, 这厢军的活儿,真他妈不值!”柱子愤愤不平。
“没法子,眼下北面吃紧,雁门关东西两边小道原本无人看着,现在也各驻扎了一营禁军。上面还不放心,这才让咱们跟着宋提辖在白草口另起一座新寨。”
“上面张张嘴,下面跑断腿。你说金兵真要打过来吗?”
“上面要防备的是辽国残兵,狗急跳墙窜进来作乱。”老吴嗤嗤笑着,“大金和咱们同盟攻辽,怎么会打过来?”
“我瞧这可没准儿……”
老吴呸的一声:“我抽你小子这张乌鸦嘴!老汉我一大把岁数了,还想着回家抱几年孙子!”
柱子颇不服气:“打过来才好,上阵厮杀,好歹搏点功劳,好过筑一辈子城!”
老吴斜眼瞧了瞧他:“年轻轻的,怎么这么不惜命哪!那帮手撕老虎的凶神恶煞要是打过来,就你这走几十里路都喊脚疼的小身板,能保得住脑袋?
再说了,打仗那是禁军的活,你小子连弓都拉不开,搏你娘个屁的功名!”
正说着,前军忽的停住了脚步。
“怎么回事?”老吴跳下骡车,跟前面的人打听。
“好像是有几个乡农跑过来报信,说金兵打进来啦,也不知是真是假。”
老吴心里暗骂:“真让这乌鸦嘴说中了!”
他紧张兮兮地四下张望,但见左边山峦上人头涌动,冲过来一彪人马,穿着兽皮,脸上抹得红一道、黑一道,手里抡着大刀斧头,嘴里叽里咕噜地怪叫。
老吴心想:“这金兵一瞧就够凶的!”吓得一哆嗦,想往骡车底下钻,哪知下面早藏了三个人。
他勉强挤进去,翻着眼珠往外面瞧,但见柱子抡着铁镐冲上前去,却被个使棍子的一棍闷倒。
像柱子这样有胆量厮杀的人不多,只不大功夫,外面便静了下来。
老吴正想探头去瞧,猛然间脚踝一紧,被人拖出来按在地上。接着头顶皮盔,身上棉袍、裤子全给人三下五除二地扒下来。
他大吃一惊:“没想到蛮兵还好这一口,老子晚节不保。”吓得大叫:“小的岁数大了,伺候不了几位爷们!”
也不知蛮兵是不是真的嫌他岁数大,扒下他的衣服,就把他放开了。
老吴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战战兢兢爬起来一瞧,见那队金兵早就没了影子。周围到处都是跟他一般被扒光的汉子,穿着贴身小衣,在寒风里哆哆嗦嗦地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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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大海率众日夜兼程,这日来到雁门山脚下。
史灶主早已在此等候,说道雁门关东西小路皆有官军驻守,不能绕行。幸而并州分灶解云飞在雁门关守军中任职副将,已安排妥当,保教众人轻松过关。
天下九塞,雁门为首。
雁门关在代县西北四十里外雁门山中。山势峭拔,其间一路,盘旋崎岖,起于南麓太和岭口,经黑石关沟,越铁裹门、北至白草口、油房为止。
雁门关便置于铁裹门,扼制险要、咽喉全晋,为千古兵家征战之地。
战国李牧、汉初李广在此鏖战匈奴。隋末杨广、大唐薛仁贵经此征讨突厥。北宋初年,杨业也曾率三千骑袭出雁门,大破辽兵,博得了“杨无敌”的称号。
千古英雄,不胜枚举。
一行人向山上行去,但见峭壁陡立,怪石翻空,迎面南下避难的百姓扶老携幼、络绎不绝,而自南向北的行人却寥寥无几。
来到关下,但见两山对峙,一关如铁,墙高三丈,雉堞为齿。十几名士兵执矛立在关门两侧。
一个都头迎上前来,装模做样的翻查了一番:“没什么紧要物事,放行!”
他又一抱拳,压低了声音说:“兄弟们小心!”
杨大海略一打量,见他胸前缀了块补丁,便知此人是军中的丐帮弟子,奉解云飞之命,前来做内应。
丐帮忠义报国、杀敌御侮的事迹数不胜数。禁、厢两军中也有不少赤胆忠心之人仰慕其侠名,甘愿投入帮中报效。
众人才入关城,忽听顶上一声断喝:“下面是些什么人呐?”
抬头望去,见一名军官站在城头,扒着垛口往下瞧着。
那都头急忙躬身施礼:“回张指挥使:这些人是江南镖局子的,说是要去一趟应州。”
张指挥使眉头皱了皱:“应州如今是大金的地界,去那里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