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所求得不到回应时,人们原本的丑陋面目便显露无疑。
在姜父心里,他因为程氏丢尽了脸面,所以程氏所出的姜意和姜元就是他的屈辱,说是父子,可姜父宁愿没有这一双儿女,没有他们,他就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想起自己曾经所受到的屈辱。
他没有在他们身上花费一点点心血,他对外人尚且能和颜悦色,可面对这一双儿女却不成。
相反姜睿却是由姜父一手抚养长大,姜父在这个小儿子身上倾注了许许多多的心血,自然便也觉得这个儿子是最好的,想将所有最好的一切都给姜睿。
姜意如今虽然是皇贵妃,可在姜父眼里,她还是他从前非打即骂都不敢坑一声的女儿,是他可以随便许配给别人做小妾的女儿。
父为子纲,他让姜意做什么,姜意都该去做。
然而姜意明显不这样想,她心中因姜父这句话而涌起无穷无尽的愤怒。
“这世上外人说阿元痴傻,不想你这个父亲也这般说。”
“你是最没资格说这句话的人。”
“阿元为何痴傻,父亲你不知道吗?”
“那时姜睿与阿元起了争执,姜睿诬陷阿元推他,你罚阿元在寒冬时跪在外头跪了整整一天一夜,阿元病倒,你说阿元在装,你不去给阿元请大夫,也不让祖母去请大夫。”
“是你一手造成阿元如今这模样。”
“从前的事本宫本想看在祖母的面子上,不愿去多想,可偏偏父亲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提起,你可知本宫如今很生气?”
“父亲想自寻死路,本宫自然要让父亲如愿。”
“也好让父亲瞧瞧,你那小儿子到底中不中用。”
姜父尚还不明白姜意这话是什么意思,就见姜意忽然捂着肚子倒在地上。
外头候着的宫人连忙走了进来,却见姜意倒地不起,一副十分痛苦的模样,连忙去唤了皇帝和太医过来。
裴思量听闻姜意出事,匆匆来到姜意的面前,他面上皆是煞人的冷意,上前握住姜意的手,看向太医道:“如何了?”
因姜元身子弱的缘故,故而裴思量之前就往承恩侯府里指派了个太医,不想如今却用到了姜意的身上。
那太医忙道:“倒是还好,只是方才娘娘受了惊,往后还需静养。”
裴思量这才看向底下跪着的姜父。
姜父眼下双腿软的几乎支撑不住,被皇帝这般瞧着,他只恨不得方才从未过来过。
“姜呈,你都做了些什么,若老实交代,朕可让你死的轻松些。”
死?他如何就要死了?
姜呈面色惨白,“臣......微臣什么都没有做。”
“是,父亲不过是呵斥了臣妾几句,外加后来推了臣妾一把,倒也碍不着什么事,就怕臣妾腹中的皇嗣.......”姜意摸着小腹幽幽道。
姜呈气急,“小意,你别胡说话成不成,为父何时推你了。”
裴思量径直道:“姜呈,你可知你的身份。”
姜呈嘴皮子抖了抖,不敢再说话了。
“ 你谋害皇嗣在前,对皇贵妃不敬在后,不过念在你是小意的生父,便留你个全尸,赐鸩酒一杯吧。”
皇帝头都没抬,直接吩咐道。
姜呈不可置信,他明明没有推姜意,皇上竟问都不问,就定了他的罪?
且便是他推了姜意,可他是姜意的父亲,姜意也没有什么大碍,怎么就要死了呢?
皇帝竟是这么不分青红皂白的吗?
这一刻,姜父忽然意识到,姜意跟从前不一样了,她再也不是那个可以任由他随意打骂的孤女了,她怀有身孕,是皇帝的宠妃。
又因为从前他待她太不好了,所以这个女儿与他没有丝毫父女之情,甚至她深深的恨着他,亦如从前他深深的恨着这一双儿女。
宫人上前,欲将姜呈给拖下去,姜呈这才知道怕了,姜呈爬到姜意的跟前说:“娘娘,微臣知道错了,微臣再也不敢了,您便看在微臣生养了你一场的份上,饶恕微臣一命吧。”
姜意叹了一声气,“若你要害的仅仅是本宫,本宫自然不会与你计较,可偏偏你要害的是本宫腹中的孩子。”
“饶不饶你可不是本宫说了算的。”
这话说得可谓是十分冠冕堂皇了,姜父一时竟无法将如今的姜意和从前那个低眉顺眼的女儿给联想到一起。
变了,终究是变了。
强大的人不会永远强大,弱小的人也不会永远弱小。
惧怕让姜父反思,他终于觉得自己错了,或许他当初不该那样对姜意姐弟。
哪怕他无视也好,也不该虐待他们。
可悔恨并没有用,高坐堂上清雅华贵的皇贵妃眼中不曾有过丝毫怜悯,姜父的心一时沉到了谷底。
“不过他到底是我父亲,虽未生我也未曾养我的父亲。”
姜父猛地睁大眼睛,他一动不动的盯着姜意。
“便饶他一条性命,或是老死狱中,或是流放也罢,都好。”
裴思量道:“便如爱妃所言。”
“再者父亲今日所为,想来也少不得他家里人的教唆......”
这话不过刚一出口,裴思量便意会过来,“凡是与姜父相关之人,统统下入死牢。”
“不不。”姜父连忙说道:“是微臣今日一时冲动了,同微臣的家里人没有丝毫关系,便是皇上和娘娘要微臣死,微臣也毫无怨言,但求皇上饶微臣家里人一命。”
“微臣的儿子今年不过才十三岁,他那么小,怎么能受得住牢狱里的生活,求求娘娘看在与微臣父女一场的份上饶过小睿吧。”
人都是怕死的,姜父也不外如是。
他怕死怕得要命,可他更爱姜睿。
为了自己所喜爱的儿子,他宁愿去死。
这一刻姜意忽然很嫉妒。
她经历了两世,对于父母亲情早已不再强求,她也以为自己心如止水。
可看着姜父这样对待姜睿,她心里就是不平衡。
替自己不平衡,也替阿元不平衡。
一个人若是自小被冷待那没什么,可若是她被人冷待的同时却看着自己的至亲对旁的孩子殷切关爱,就又是不同。
内心里的暴虐因子被激发出来,姜意只是冷冷的看着姜父,“原本的时候,本宫是不打算对姜睿如何了,但看你这般维护姜睿,本宫决定让他死在你前头。”
“你......”姜父一时语塞。
“喜爱是一把双刃剑,你从前待姜睿越好,这些好便会在此刻统统化为利刃,刺向姜睿的胸膛。”姜意此刻有些失态了。
面对这般毫无理智可言的姜意,姜父没有丝毫办法,他只好看向皇帝。
妇人总是冲动易怒,皇帝总不会跟姜意一般,如此殃及无辜之人。
更甚者,面对如此无可言喻的姜意,皇帝应该生出厌恶的心思。
然而裴思量并没有,他只是十分心疼。
他的小意上一辈子被成王妃母子所害,这辈子更惨,竟是从出生起就未曾有过一天好日子。
他忽然就明白了姜意所做的这些事情的意义。
弱小从来无罪,有罪的是那些恃强凌弱的人。
而姜意就是要为这些人讨回公道。
所有伤害姜意的人就是他的敌人,裴思量拍了拍姜意的手背,他说:“不过是些无关紧要之人罢了。”
姜意回过神来,这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偏激了。
姜意缓和下来心神,然后将朱氏给唤了进来。
朱氏并不知里头发生了何事,只方才远远瞧着皇帝狂奔而来,以为姜意出了什么意外,心中甚至隐隐幸灾乐祸。
她觉得姜意也就是靠着孩子才能有如今的地位,若没了孩子,姜意必定失宠。
然而姜意好好的,反倒是她的夫君,形容狼狈。
朱氏整个人都愣住了。
她本就是商户女出身,未曾见过太多显贵,也不太懂得许多规矩,眼下更是不知该怎么办。
李公公上前与朱氏将这里所发生的事情说了,末了又对朱氏道:“姜大人所犯之事重大,谋害皇嗣便是株连九族也不为过,只瞧着夫人是想与姜大人一道儿死,还是与之和离,往后姜大人如何,再同您没有任何干系,哦对,还有贵公子。”
朱氏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有些呆愣愣的,之后就立即斩钉截铁的说道:“臣妇与他和离。”
“还有睿儿,臣妇也要带走睿儿,睿儿原本就不是他的孩子,眼下更不能跟着他一道儿死。”
这话说罢,不止是姜父,就连姜意也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