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会永远蒙受上眷顾。
过度迷恋运气的人,终有一日会败给运气。
这是张崇义正月岳最好的写照。
京城在如火如荼地筹备科考,弘农郡方面突然传来惊噩耗。
常羽大军轻敌冒进,在陕县遭到范进大军的伏击,大燕五万兵马战死三万多人,车骑将军常羽死于范西元双锏之下,刘常乐、罗明玉、康横等人带着万余残兵败将灰溜溜地逃回潼关。
一夜之间,范进大军以狂风扫落叶的气势,轻而易举横扫了弘农郡。
弘农郡兵败如山倒,端木良力战而亡,全家老死于乱兵之郑
范进兵锋直叩潼关,潼关告急。
正在御花园陪着郦宛丘赏花的张崇义,接到败报时一阵旋地转,差点晕死过去。
次日,武关散关相继传来军情密报。
楚王廉斩自任主帅,亲率八万兵马逼近武关,副帅为车骑将军冯焉,前锋大将乃廉斩胞弟、征东将军廉清,都是名噪一时的骁将。
西蜀大将军应檀溪领兵七万进入陈仓道,不日即将冲击刚刚破土动工的散关。
更要命的是,中郎将金不换逃到凉州后,竟然快速收拢了一盘散沙的凉州各郡势力,自封凉州王,组织三万凉州兵虎视眈眈,随时可能长驱直入永安城。
各种负面消息满飞,关中地区人心惶惶,大燕国上下笼罩在愁云惨雾之郑
派往三大关隘的兵马早已就位,京城附近还有六万后备新兵,兵马暂时不缺,缺的依然是粮草。
各地催促粮草的文书雪片般告急,三省六部官员都疲于奔命,带着衙役奔波各郡县征集粮草。
黑云压城城欲摧,关中地区开始动荡。
各地潜伏在京城的谍探死士死灰复燃,到处煽风点火。
一些流氓地痞趁机打家劫舍,局势空前严峻。
张崇义原想叫停科考,郭敬之却恳求如期举行:“此时是生死存亡的紧要时刻,你既然选择了打破门阀、任人唯贤的用壤路,开科取士关系着文人士子的人心向背,务必要坚持到底。”
“你现在失去了门阀世族的鼎力支持,倘若半途而废,无法凝聚寒门士子的心,这下将彻底与你无缘。”
“你且全力以赴地迎接战事,科考之事由我全力操持,老夫风风光光几十年,如今已是风烛残年,就算拼了这条老命,也要把这事办的漂漂亮亮。”
“此次弘农郡惨败,到底是因老夫而起,明知其不可为而为之,害你白白损失了五万精锐,还折了常羽这员股肱大将。”
“老夫于心有愧,不还你一批治国栋梁,老夫便是死也不会瞑目呀。”
张崇义不甚唏嘘感慨,钦佩这位老饶老而弥坚,只得任由郭敬之带着礼部侍郎穆恪等人继续筹办考试。
在战场上失去的优势,希望能够在人才阵线上挽回一些颜面。
然而五万精锐灰飞烟灭,军方三号人物车骑将军常羽战死沙场,对张崇义集团的打击是毁灭性的。
蓝田大营和茂陵大营的几万新兵军心开始动摇,营中到处流传着不堪入耳的流言蜚语。
这些在关中招募的官兵归附时间不长,对张崇义的忠诚度极低,以前震慑于幽州的兵强马壮,倒是唯命是从。
等到张崇义的嫡系兵马损失大半,有些心怀不轨之徒在范进谍子的重金策反下,开始上蹿下跳,扇阴风点鬼火,意图闹得后院起火。
张崇义原本想派尚修竹或者向烈去支援潼关战事,迫于形势只能派尚修竹镇守茂陵大营,向烈镇守蓝田大营。
他们新官上任三把火,一口气斩杀了上百名煽风点火的将领,总算是逐步稳住了两大营的局面,没有闹出更为可怕的兵变。
二月初二,龙抬头,大仓满,仓流。
张崇义的仓库却是空荡荡的,这日他刚巡视完户部的十大粮仓,发觉粮仓中的存粮所剩无几,心里凉飕飕的。
御林军忽报,抚军大将军罗明玉、镇南将军刘常乐、安西将军康横护送常羽棺椁返回京城,灵车已到东门。
张崇义等人急不可耐地奔向东门,含泪迎接常羽的灵柩,着实哀悼一番。
虽常羽此次兵败身死,葬送了五万嫡系精锐,几乎将张崇义推向万劫不复之深渊。
然而张崇义比谁都清楚,此次惨败非战之罪,在完全不该出兵的情况下,是他急于招抚画圣郭敬之这位传奇国士,迫不得已而为之,实在是怨不得常羽。
他派人传诏文武百官全部赶到城门口,为常羽举行声势浩大的入城仪式。
浩浩荡荡的官兵队伍,护送常羽棺椁回到车骑将军府,拟定次日以三公之礼国葬,京城所有官员必须出席送殡。
随后张崇义带着三品以上文武大员,于太极殿偏殿紧急议事,听取弘农郡战事的详细战报。
罗明玉刘常乐康横三名败将,上身赤膊,自缚双手,跪伏在大殿之中,前来负荆请罪,久久不敢起身。
收到败报这几,张崇义在最初的震惊后,心情反而越来越坦然,越来越从容。
在他看来,今日所拥有的一切来的过于虚无缥缈,就像是一场梦,就像是赌博赢来的赌资。
战场如赌场,不可能永远一帆风顺。
他这些年连续几场豪赌。
打信都时倾巢而出,留下一座空荡荡的涿郡城,赌大哥二哥不会背刺,赌赢了。
打范进时冒险出兵兖州,与范进八万兵马在任平对赌,结果以少胜多,遏制了范进北上的势头,赌赢了。
去年八月千里奔袭永安城,先廉斩郁雄飞一步抢占永安城,大获全胜。
赢了这么多次,总该输一次吧,他张崇义不至于输不起。
空旷的偏殿里弥漫着死一般的静寂,静的连飞花落叶、蚊虫振羽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中书令杨千钟、侍中兼御史大夫张居贤、尚书省左仆射李千秋、骠骑将军尚修竹、卫将军向烈,正襟危坐于金殿两侧,眼观鼻鼻观心,大气都不敢出。
张崇义沉默片刻,缓缓离座而起,拾级而下,过去取下三人背上的荆棘,将三人搀扶起来,一脸的云淡风轻。
“你们何苦如此,都起来吧。地本就不全,战场上哪有十全十美的事情。
我也是带兵的人,比谁都知道胜败乃兵家常事,我张崇义连赢数把,多少总得输一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