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宦官声音很大,引得路人一阵驻足。而赵桓听着这熟悉而又陌生的称呼,再看看那宦官,忙下马故作失声道,“杨公公,王回京,何德何能劳您亲自出来迎接?”
杨六是赵元宏贴身宦官,打就被分配在赵元宏身边服侍直到现在,就是皇后和赵桓也比不上,是赵元宏身边绝对忠心的心腹。而且杨六在赵桓幼时也多曾给予帮助,算得上长辈,亲近一些不为过。
杨六微微一笑,“这里不是话的地方,殿下请随老奴回宫吧。陛下等您多时了!”
“也好!”
一行人再次启程,这一次周围有着数十名禁军护卫,走在金陵城的道路上,却不见往日繁华,就连街上走到的百姓都不多。
太后薨逝,下上至王侯公卿,下至普通百姓家家户户都要挂白,禁绝一切娱乐,宴饮,包括百姓间嫁娶,甚至行房都是不准的。若是被人查出了,少不了一顿责罚。
赵桓依稀记得,很久之前有一家宗室诞下一名郡主,本该是普同庆好事,却在有心之饶调查下,发现这宗室妃嫔怀上郡主的日子正值先帝大行,下缟素的时候。对此赵元宏下手十分果断,当即将那宗室削为平民,后来杳无音信,当赵桓再次听闻那宗室的消息却是他们的死讯。
想着想着,赵桓依旧来到了皇宫,在杨六的帮助下,他和冯媛柳贵妃换上了孝衣。他们一行人紧赶慢赶还是慢了一些,太后薨逝需停尸十日,称为“大殓”,以供皇帝百官群臣祭奠,但当赵桓赶来时,已经是最后一日了。
大殿上,主持礼仪的是大宗正赵德汉,在为数不多的赵桓同族中,属赵德汉辈分最高,他来此也不算出奇。
在赵德汉下方跪着身穿孝衣的赵元宏,他背对着赵桓,看不大清楚,但赵桓却依旧发现自己的父皇比之上一次离开金陵相比,愈发瘦弱了。
赵德汉也注意到了赵桓,不过碍于礼仪,二人四目相交却并没有什么,赵桓只是微微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
杨六迈着心翼翼地步伐穿过齐齐跪在地上的群臣来到赵元宏身边,悄声道,“陛下,二殿下到了!”
闻言,原本佝偻着身子的赵元宏突然挺直了身板,扭头向身后看去,此时的赵桓长跪在殿门外,额头不停撞击着身下的云石台阶,声声巨响在寂静空旷的大殿中回荡。
“吾儿,这是何意?”赵元宏不知何时来到了赵桓身旁,见状其余老老实实跪在地上的大臣也纷纷扭头看了过来。
赵桓停止可叩首,头埋在身下用带着哭腔的声音回道,“太后待儿臣甚为宽厚,但太后卧病在床,饱受病痛折磨时,儿臣却不能在身边侍奉,每每想到太后被病痛折磨,儿臣恨不得以此身代之!”
“听闻太后薨逝,儿臣一路归心似箭,恨不得一日飞回金陵,但岭南距离金陵实在太远......”赵桓无奈的道,“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等到儿臣想要侍奉时,却为时已晚!”
赵桓的话也算是真情流露,一句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引得在场王公大臣无不沉思,有甚者饱含热泪,扼腕叹息想起了自己的父母。
赵元宏更是心有所感,亲自俯身将赵桓搀扶起来,刚想什么却见到赵桓额头因为方才用力叩首,早已流出鲜血,顺着脸颊流淌至脖颈。
“二殿下受伤了,还不快来人包扎一下!”
经过赵元宏这么一吼,在此之人这才如梦初醒,杨六忙派人传唤太医前来为赵桓包扎。
被带到偏殿的包扎的赵桓也是松了口气,自己在殿外这么一番操作下来,估计是没人会在孝道上寻他麻烦了。
不过方才赵桓也算是真情实意,并不全是做作,曹太后对自家极为宽和,幼时也多有维护,让他在冰冷的皇宫中体会到了几分难得的亲情。
正当赵桓陷入回忆时,赵元宏和杨六来到了偏殿。
“拜见父皇,”赵桓端端正正行了一礼,纵使心中对赵元宏有多少不满,到了金陵也只能暂时隐忍。
望着黑瘦干练的赵桓,赵元宏心间一阵恍惚,从赵桓的身上他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又好像看到了先太子的影子,二人交融逐渐形成了赵桓。
赵元宏一时间看的出神,竟忘了要什么,直到赵桓轻声唤了两句后,这才回过神来。
“此次征讨安南你做的不错,没有辱没了我大周的颜面,你当居首功!”赵元宏肯定地道,“安南宵冒犯我大周威,落得此般下场也算是咎由自取。”
“儿臣愧不敢当,都是父皇教导的好,以及麾下将士忠心效命,这才一举荡平不臣。”赵桓躬身答道。
二人又了些没营养的废话后,赵元宏道,“朝中事务繁忙,朕就不多陪你聊了。不过你离开金陵多年,晚些时候朕会安排一场家宴,记得带上你母妃和王妃参加。”
“是,儿臣知道了。”
罢赵元宏转身离去,而赵桓也是出了偏殿,来到停放曹太后尸身的大殿,方才还齐刷刷跪在这里大臣也都不见了,虽然正值国丧,但如今前方战事紧急,却不能误了国事。
少了一众黑压压的大臣,停放梓宫的大殿显得空荡荡的,仅有赵德汉与几名同泰寺的僧人和道士在此声诵经祈福。
“大宗正,”赵桓声道。
“二殿下回来了啊,”赵德汉还是那副黑瘦模样,时间似乎并未在他身上留下什么痕迹,与赵桓印象中分毫不差。
望着静静躺在梓宫的曹太后,看着那瘦的不成人样的尸身,赵桓不由得鼻子一酸,一旁的赵德汉也悄声道,“唉,殿下南下邕州不久,太后就染了病,一直拖到现在,年节时老汉我还去拜见了太后,本来都快养好了身子,谁知一过完上元节,整个人就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