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柳氏兄弟俩代为吆喝,比起陆河到处忽悠,可要方便多了。
柳芳、就菲兄弟俩,也是穷疯了所致,在积极向外推介登莱钱庄高息揽储项目上,可谓是用尽了心思。
在北静郡王府、南安郡王府等四位异姓王府,柳芳、柳菲兄弟俩的策略是多磕头,多流泪,少说话。
看着他们俩身上的破烂衣衫,尤其是柳菲,曾经还教过水溶骑射功夫,如今满头白发不说,还瘦成了皮包骨,真是人见人怜。
都不需要柳氏兄弟俩开口求救,水溶就已经打定了主意,决议拿出千儿八百两银子,救助柳氏一家人了。
毕竟四王八公一系,在外人眼里被视作为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柳氏家族破败至此,北静郡王水溶也脸上无光啊。
等到听说,柳氏兄弟俩是因为推介登莱钱庄高息揽储项目而来,水溶脸上的表情,就更加精彩了。
“连你们两兄弟,都开始捧那个松江伯的臭脚丫了?”水溶在心里冷哼了一声,有些不高兴了。
但他转念一想,自己不也把妹妹许配给了周益吗?江山飘摇之时,社稷动荡之秋,多头下注,预备后路,这也是各大家族的常规操作嘛。
及至水溶听说,柳芳、柳菲兄弟俩如此卖力,是想拿一笔返点回扣时,他突然有了一个奇思妙想。
这笔生意,稳赚不赔,柳氏兄弟俩做得,难道他水溶做不得?
他也可以做金融掮客,从中谋取私利啊。
“这个,这个……”水溶沉吟片刻,终究不好意思完全拒绝这对苦命的兄弟俩,便同意道,“行吧,我便拿出一千两银子,凑一次热闹。”
才一千两银子,按照二分的返点标准,仅能赚到二十两银子,这让柳芳有些闷闷不乐,亏得他以前给北静郡王水溶做狗,和松江伯周进斗得你死我活,结果才区区二十两银子的好处费,便把他们兄弟俩给打发了?
但他二弟柳菲,却感到有些欣喜异常。柳菲是做过边关副将的人,不看重一城一地之得失,而注重全局,着眼于大势。
在柳菲看来,能从北静郡王水溶一家,捞到二十两银子的好处费,便也能从其他富裕人家,不拘多少,总能捞到一些好处不是?
“不必在乎返点大小,二两银子也是爱嘛,何况还有二十两银子不是?”柳菲反而还劝说兄长柳芳不必沮丧,再多走几户人家,或许就不一样了。
也许是借了柳菲的这句吉言,接下来,柳氏兄弟俩先后拜访了南安郡王府、东平郡王府、西宁郡王府,几位话事人都比较豪放、大气,听说登莱钱庄此举,实际上是为了替松江伯周进募集开发建设资金,考虑到周进在生意场上的良好声誉,他们都认缴了好几千两银子,合计达到两万两银子之多。
“发财了,发财了。”柳菲喜笑颜开道,“仅今天这几趟下来,就赚了四百两银子啊。”
说着说着,柳菲的眼泪,突然无声无息地流了下来。
“才四百两银子,何至于此?”柳芳不悦道。
柳菲却言道,“大哥你有两个好女儿,都嫁得了如意郎君,不管家道是否中落,断然不会有断炊的风险,你自然可以稳坐钓鱼台。可我这一房,早已经穷得叮当响了,再没有进项,只能全家人上街讨米啊。”
“好了好了,今日赚的钱,就都给你好了。”柳芳想到自己袭爵,好歹还有一份俸禄傍身,二弟没了官职,比平头百姓还不如,即便如此,柳菲也只是哭诉家道艰难,并没有提及袭爵一事,算是很讲义气,也足够大方了。
柳芳便将自己的这一份,都让给了二弟柳菲,希望他们这一房,能捱过眼前难关吧。
这一日回去之后,柳氏兄弟俩将今日业绩,向陆河做了汇报,让他明日派人,前往四大异姓王府接洽即可。
陆河也慨然表示,等到明日资金到账,便第一时间向两位长辈进行返点结算,绝不拖欠。
听说二叔柳菲家境困难,连续多日没有吃过酒肉,陆河还特意给他预发了五十两银子的好处费,让他稍后从市集上,买几只鸡鸭回家,给家里人补一补身子。
柳菲摆了摆手,不好意思地说道,“可不敢乱花钱,还是先买两袋米回家好了,大鱼大肉不论,还是先吃饱了饭最重要。”
陆河也没有多劝,长期营养不良之人,陡然间暴食暴饮,反而有可能让当事人的肠胃承受不住,以至于吃坏了肚子,柳菲想要先吃饱了饭再说,才是一种正确的思路啊。
首战告捷,柳氏兄弟俩都非常兴奋,在送二弟柳菲出府时,柳芳还叮嘱他,明日一定要早些过来。
“今日才走了四家王府,动作有些缓慢了。明日咱们再辛苦一些,其他几家国公府,都要挨个行走一遍,三五百两银子不嫌少,上万两银子不嫌多,再狠狠地挣上一笔银钱再说。”
柳菲兴奋地点了点头,他摩拳擦掌,劲头十足,要不是天色将晚,害怕家里人饿肚子,他都想顺路回去时,再走访一两户王公贵族之家了。
柳菲在回去的路上,果真买了两袋米,他左肩膀上扛一袋,右肩膀上扛一袋,就像是打了胜仗的将军一般,骄傲得不得了。
柳菲房中诸多妻妾,看到男主人提了两袋米回家,看向柳菲的目光,不由多出了一缕痴缠的意味。
这天晚上,柳菲终于恢复了男人雄风,在诸位妻妾的娇弱身子上,盘桓了许久。
虽然触手所及,都是硌人的排骨,未免有些意犹未尽之意。
但一想到再过几天,还能赚到更多的银子,以后吃穿用度,再也不存在任何问题,柳菲便又重新变得意兴盎然起来。
不过,**过后,往往意味着低谷。
次日,柳芳、柳菲兄弟俩约好,前往荣宁二府开拓业务时,却不想被人家给拒绝了。
“这是为何?”柳芳很不高兴地说道,“四王八公,俱为一体,算是过命的交情了。我今日上门,也是想给诸位老兄弟,提供一条挣钱的门道。你贾珍即便手头紧张,三五百两银子的压箱银,还是可以拿得出来的,为何今日一毛不拔?”
柳菲也涨红着脸说道,“贾珍,我可是先提醒你,登莱钱庄对外募集资金一事,可是松江伯周进大人在幕后主使。我听说你那位妹妹贾惜春,已经随同永宁公主张诗韵,嫁给松江伯周进大人做小妾,迄今尚未生育。你这位做兄长的人,都不肯支持松江伯,这让你妹妹贾惜春,如何能在松江伯面前争宠?你切记不要因为几百两银子的事情,引得松江伯周进大人怀恨在心啊。”
贾政摊上工部匠作监**一案,被迫辞去工部郎中一职以后,便深居简出,不再抛头露面,接待外人了。
如今贾氏一族对外联络诸事,都是族长贾珍负责接待。
贾珍听到柳菲提及妹妹贾惜春,给松江伯周进做小一事,不禁有些生气。
他心想,我贾珍的妹妹,即便是做小,那也是给松江伯周进做小。可你们柳氏一族,还有男儿给富人家做赘婿呢,又比我们贾氏一族强得了多少?
不过这种话,毕竟太尖锐了,说出来,伤了双方和气,贾珍也不想做这种口舌之争。
他叹了一口气道,“不是我不支持松江伯的事业,实在是因为家中上下,拿不出多余的银子来了。”
“这是为何?”柳芳有些不解道,“你们贾府有两个世职,这便是两份铁杆庄稼了;贾兰高中进士,现在六部观政,多少也能从地方官员手中,得到一些冰敬、炭敬;还有贾环,如今听说也混得不错,齐鲁巡抚周少儒,都有意和他攀亲,想把周氏家族旁支的某位庶女,许给他为妻;更不用说松江伯周进大人身边,还有两位枕边人来自于你们贾府。你贾珍说手头没银子,谁会相信?这不是故意搪塞我么?”
贾珍叹了一口气,说道,“实不相瞒,若说凑银子,还是能够凑出一些的,又是给松江伯办事,看在我那两位妹妹的份上,我们贾家又怎能不出力?奈何两位来得有些太迟了!”
“此话怎讲?”柳芳追问道。
贾珍自知这件事情瞒不了多久,他也没有替别人隐瞒的义务,便坦诚相告道,“今儿早上,北静郡王水溶来到我们贾家,说起替松江伯募集建设资金,且三年后保证保本付息之事,我们贾家人一开始,是不大相信的。但水溶说得有板有眼,还再三言道,他一口气掏出一万七千两银子,好歹让我们贾家凑一个三千两银子,两家合成二万两银子,借给登莱钱庄。”
“水溶还说,如果三年过后,登莱钱庄还不出这笔银子,便由他水溶代为偿还,这些都可以提前写在合约上。话都说到了这种程度,我们贾家人还有什么话好说?”
“少不得全家上下,开箱倒柜一番,连王夫人头上的金簪,都拿到当铺里卖掉了,这才凑成了三千两银子,一股脑儿交到了北静郡王水溶手上。如今你们再想让我们贾家人凑钱,那真正是有心无力了。”
“卧槽。”柳菲生气道,“他一个王爷,居然和我们抢这笔绳头小利,是不是也太不讲体面了?”
柳芳则道,“还在这里啰嗦什么?赶紧去下一家,省得都被水溶这厮抢了先,那咱们哥俩就真是欲哭无泪了。”
柳芳、柳菲兄弟俩慌忙间,和贾珍打了一声招呼,便急匆匆地告辞离去了。
北静郡王水溶,虽然受到利益驱动,在这件事情上也颇为卖力,但他终究分身乏术,也不可能家家户户,都跑到柳芳、柳菲兄弟俩前头去。
因此,柳氏兄弟俩这一天,还是成功说服了好几户王公贵族之家,募集了一万三千两银子,合计可以拿到二百六十两银子的返点回扣,论理也不算少了。
但一想到被北静郡王水溶暗中截胡,不知道被人家赚了多少两银子,柳芳、柳菲兄弟俩就气得心如刀割,这个项目的所有盈利,原本应当归在他们兄弟俩头上才是啊。
这天晚上回去以后,柳菲再没有赏玩家中妻妾的兴趣,他吃过酒饭后,倒头就睡,打算养精蓄锐之后,明日再辛苦一些,多跑几家,要不然迟了,银子都要被北静郡王水溶这个卑鄙小人赚走了。
柳氏兄弟俩,辛辛苦苦忙了十多天,不仅北平城中这些王公贵族之家,连附近州县富户、土豪,都走访了一遍,总算替登莱钱庄募集了十万两银子的建设资金,达到了返点三分的标准,合计挣得三千两银子。
按照道理,兄弟俩之所以能把事情办得这么漂亮,主要还是因为大哥柳芳乃世袭一等子爵,他又有两个好女婿陆河、冯紫英,是松江伯周进身边颇为信重之人,要不然,就凭柳菲一个人,只怕连人家的大门都进不去。
但柳芳怜惜二弟柳菲家道艰难,终究不好意思多拿一份,最终二人平分,各自从登莱钱庄大掌柜陆河手中,得到了一千五百两现银。
这本来是一件很开心的事情,可一想到北静郡王水溶,居然替登莱钱庄募集了八十万两银子,合计可以拿到二万四千两银子的返点回扣,柳氏兄弟俩的心情,顿时间又有些不太好了。
“这个水溶,为了捞银子,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啊。”柳菲恨声说道。
“还提他做什么?”柳芳摇了摇头,苦笑着说道,“从他妹妹水笙许配给松江伯周进的弟弟周益开始,我们便应当清楚地意识道,北静郡王水溶已经先我们一步,公然向松江伯周进示好了。这次他如此卖力,也不是多么难以想象的事情。以后大家大道朝天,各走一边,再也不用搭理这个无耻小人便是。”
柳菲却仍旧嗟叹道,“话是这么说,道理也都懂。可一想到被水溶这厮暗中截胡了一大笔财富,我这心头便痛得厉害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