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热闹闹,一直到了后半夜,
熄了书院的熊熊篝火,收了漫天的绚烂烟花。
红枫映绕的后院阁楼,万籁俱寂。
轩辕凤燃低头,看着床榻的阿宝。
绒被里的姑娘蜷缩成一小团,睡得极不安稳。
默然须臾,黑袍权王抚过她紧蹙的眉眼,温柔哼起了北疆的古老歌谣,终是哄得小姑娘舒眉,酣然睡深。
但男人准备起身,却发现不知何时,睡着的小姑娘像没有安全感的小兽,仍揪住他的袍袖不放。
黑袍权王在北疆战场,杀伐狠绝。
此刻竟愣是,一动不敢动。
这时,被窝里闷闷的梦呓,“皇叔。”
像羽毛挠过心头,黑袍权王呼吸微紧,默然替他的小姑娘掖好绒被,再将她鬓角的凌乱发丝捋到耳后。
俯身,他虔诚而温柔地吻了她的额头。
“安心睡吧,我守着你。”
与此同时,秋夜的风匆匆拂过红枫。
被掀起的一阵阵火浪,淹没了黑夜的鬼祟。
而锦城的北面,徐府门口停了辆马车。
到门口接人的老管家,恭敬道:“您吩咐的都准备好了。”
落地的白袍公子,抬眸看了眼白鹿山的方向。
映着俊秀险峻的白鹿山的,那一轮圆月。
依旧皎洁,明亮,高不可攀。
轩辕凤燃习惯了烽火硝烟,枕戈待旦,守夜并非难事。
更何况,是守着阿宝。
隔日清晨,第一缕金光汹涌而来。
担心有人误闯而一整夜只靠着床柱,闭目养神的轩辕凤燃,睁开眼睛,绒被里的阿宝远离噩梦,仍睡得很香。
见状,轩辕凤燃深深松了口气。
再一抬眸,看到了挂在对面墙的白色风筝。
上回进屋匆匆一瞥,此刻定睛,竟被勾起回忆。
数年前,温贵妃突然送阿宝远赴白鹿山。
他们的距离,一下变得更遥远。
小姑娘说她想变成鸟,自由自在。
为了哄小姑娘,他送了白色风筝陪她玩耍。
后来小姑娘在雪雕的回信里,绘声绘色地说起了踏春时,她用白色风筝狠狠赢了萧净月,气得萧净月向萧云峥哭诉。
阿宝茫然睡醒,便见到自家皇叔笑得温柔。
然后,她也看到了白色风筝。
沉默须臾,阿宝揪着绒被,滚进黑袍皇叔温暖宽阔的怀里。
“自始至终,你都陪着我。”
“阿宝,我还会一直一直,陪着你。”
嗓音沉哑,轩辕凤燃搂着腰,将阿宝托得更稳。
抿唇偷笑,阿宝双手勾住自家皇叔的脖颈,“既然如此,本宫不能委屈爱妃,得给爱妃一个名分。”
轩辕凤燃无奈失笑,直接将阿宝打横抱起,“臣先谢过殿下,但那之前,请殿下先洗漱,用早膳。”
闻言,阿宝提醒:“昨夜醉酒,你待会得用蛋羹。”
那蛋羹的味道是一言难尽,神色微变的轩辕凤燃,试图讨价还价:“我用蛋羹,而你,张老的那份药亦得继续。”
又喝药啊?!阿宝在自家皇叔怀里使劲扑腾。
“你大胆!本宫不喝!……我不喝!”
反对无效,先洗漱,再用早膳,最后是苦药。
秋日晒得晨风渐暖时,后山的繁茂红枫深处。
阿宝牵着轩辕凤燃,见到了那座新坟。
温老一如往常,把镜湖旁摘的那株水兰,送到墓前。
“山道旁第三棵老树的那窝燕子,飞往更南边的地方了,也不知它们明年回来,我这把老骨头还能不能看到。”
温老陪墓碑说着日常琐事,半晌,越发忧心忡忡。
“夫人,咱们那小阿宝回来啦。”
“还带了一群外孙女婿……”
“他们都是好孩子。可老头我都不喜欢。”话锋一转,温老愁得直叹气:“特别是那凤燃王。”
突然有脚步靠近,温老警惕回头,瞬间尴住。
沉默里,墓旁的红枫扑簌而落。
阿宝牵着轩辕凤燃,亦坐在墓碑前。
原来,外祖早就知道了。
既然如此,拐弯抹角便没了意思。
阿宝深呼吸:“外祖,凤燃皇叔并非轩辕血脉,所以旧年的大婚仪典,同我行大婚仪典的就是他。”
饶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温老,此刻亦被深深震撼。
他是该先震惊,人屠王非皇氏血脉?!
还是该先崩溃,外孙女竟当着天下人玩了一招偷天换日,和人屠王拜了天地,成了亲?
深受打击的温老,手哆嗦着,指向轩辕凤燃。
“做人家皇叔,哪有做成你,你这样的?竖子!我看你是早有图谋!还不给我撒开阿宝的手!”
“外祖!皇叔很好!他……”
阿宝焦急辩解,却被轩辕凤燃打断。
“不要紧的,外祖不过是骂几句,比起我受过的那些皮肉伤,已是极轻的了。”轩辕凤燃眼神安抚阿宝,“便让外祖骂一骂吧,让外祖顺顺气。”
“谁是你外祖!莫要乱喊!”温老怒火直冒。
但皮肉伤三个字,却令阿宝想起了自家皇叔的满身旧伤。
再一听他提起它们,无所谓的语气。
阿宝顿时更加难受,“成婚之事,是我强求。”
“外祖若要责怪,便怪我吧。”
温老突然觉得,这位黑袍权王说的话,耳熟。
哦,想当年,我也对老岳丈这般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