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贝子站起身,忙不迭的点头。
她这么一说,自己心里还真的有点没底。
身旁很快响起均匀的呼吸声,姜贝子怀里紧抱着桃木剑,窗外月影朦胧,此时起了寒风,沿着门缝刮进来,吹在姜贝子后脖颈上,姜贝子想着刚刚池夏的话,越想越觉得细思极恐,混合着秋末萧瑟的风狠狠打了个战栗。
“笃笃笃——”
姜贝子听见一声细微的敲门声,她慌乱的四处查看,企图找到声音的来源,回应她的却是一片静谧,她哆哆嗦嗦的站起身向着窗外看,可惜外面漆黑一片,连半个人影都没有,在这种紧张的气氛下,她甚至听见了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门外的风打了个旋儿,连带着树枝摇了几下反复刮擦在门上,平时听上去是那么正常的声音,此时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那声音在这种窒息的空间下显得异常尖锐,像是一个女人带着长长的指甲来回刮在门上。
好在,风很快就吹过去了。
姜贝子心有余悸的看向挂在对面的时钟,祈祷时间能过得快一些、再快一些。
接下来,尽管她还是害怕,但幸好她还记得她们陷入现在这种处境是因为要将爷爷救回来,
因此姜贝子先后检查过沈榆三人身上的光晕有没有产生什么异动,又将祭坛上的东西都一一归位罗列好,今晚不知道为什么,风好像很大,为避免风将这三盏蜡烛吹灭,她临时在地上摸了一个硬纸板,将它做成防风的屏障立在这三盏蜡烛面前,
又提心吊胆的度过了漫长的三十分钟,眼看着胜利即将在望,
“闺女,闺女。”
那声音又响起来了!
姜贝子心中产生一种强烈的不安全感。
她胡乱握了握剑柄,仔细观察着四周的情况。
“嘎吱——”
一个人将门推开了。
月光趁机倾泻进来,伴着不知道钻进哪条缝里以至于目前已经完全变了声调的风声更显得如今气氛阴暗古怪。
那一刻,姜贝子紧张的甚至暂停了呼吸,满脑子都是池夏临睡前的那句,
“不会有人来就对了,至于来的,都是鬼。”
完蛋了。
她听见自己凌乱的呼吸,声音很大,让人不得不注意,她和人影就这么呆呆的僵持了一会儿,眼见门外的人迟迟没有动静,她一边紧盯着门口的人影,一边小碎步挪着想要去喊醒身旁熟睡的池夏,
可那一瞬间,手却拍空了。
明明本来应该拍到是热乎乎的池夏,而自己的手掌却落在了另一个冰凉的、布满了褶皱的物体上。
姜贝子听见自己的心跳逐渐缓慢下来,那一刻,就像是时间静止了一样,
那会是什么呢?
她脑子里飘过了无数种物件儿,在那短短几秒时间里,她处理信息过载到都快要打结的脑子里终于得出最终结论、也是她最不想面对的答案——是鬼。
她慢慢扭过头去。
一张布满皱纹的脸就这么毫无遮拦的怼在她的眼前。
“嗡——”一声姜贝子脑子里的那根弦彻底断了,眼前瞬间像蒙了一层雾一般花白一片,甚至连面前的鬼长什么样子都看不清楚。
她又迅速转过眼去看门外,那里已经连半个人影都没有了。
“我这是被鬼怼脸杀了吗?我居然还跟鬼手牵手了……完蛋了完蛋了……我要完蛋了……真可怕啊,怎么这么吓人……今天中午吃的什么来着。”
姜贝子瞬间闭死了眼睛,脑子里连自己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是在乱七八糟的想。
“喊她做什么?让她睡吧。”
那只鬼笑眯眯的看着她,见她不说话,又说,
“今天外面可真冷啊。”
什么东西?
怎么还拉起家常来了?
姜贝子大脑宕机了两三秒,随后回过神来,理智占了上风,才敢慢慢睁开眼,这回就看清楚了眼前的人到底是谁,姜贝子试探性的喊,
“奶……奶奶?”
“诶~乖乖”
奶奶拍了拍她的手,
姜贝子被她双手夹在中央的手掌逐渐恢复了供血,她终于松了一口气,随后将手抽出来,直感觉手一阵阵的发麻,
她埋怨一声,
“吓我一跳呢奶奶!你在这干什么?迟先生说了,今天要清场的。”
奶奶慢慢转过身去,叹了口气,
“我这不是担心你爷爷么。”
“那你这也太冲动了奶奶,就算是担心,你也不能破坏这个仪式的啊。”
奶奶背过身去抽泣几声,
“那你要我自己待着我也害怕啊,万一我们家老头子真的……”
她刚刚背过身,听见后面有翻书的声音,随后姜贝子突然间喊了一声,
“奶奶!”
奶奶不明所以转回身来,就看见姜贝子迅速从背后摸了张东西出来,笑着匆匆说了句,
“想骗我?哼!”
随后一张符纸重重落在她的额头中央,且姜贝子手重得很,力道大到直接将她顶了一个趔蹶,幸好是她眼疾手快的扒住了桌子角,否则今天必定非死即伤,
她惊魂未定的站在原地稳住身形,
见她不动了,姜贝子伸长了脖子过来看她,还一副笑嘻嘻的模样,奶奶本来就被吓了一跳,还看见她这副不知悔改的样子,直接忍无可忍,一巴掌抽在姜贝子后背上,疼的姜贝子向后接连跳了几步,
“你干嘛呢!你把你奶奶我当鬼赶吗?”
姜贝子捂着后背被打的地方,一脸诧异的表情,
奶奶将额头上粘的符纸扯下来揉成团,气愤的扔在地上,
“你真是越长大越疯了是不是?连你奶奶我都敢打了?!”
姜贝子立马就确认了她的身份,心疼的将地上的符纸捡起来抻平,
“不是不是奶奶,听我说听我说,”
她小跑两步搂住奶奶,任由她挣扎了几下也不松手,安慰道,
“奶奶你不知道,我之前案子里就有个女鬼变成我认识的人的样子,你可不知道我被害得多惨。”
见奶奶还沉浸在气愤中,硬是又挤出几滴眼泪博同情,
“我差点都死啦!对不起嘛奶奶~没有下次了,行不?别生气了呗。”
“你可真是个!哎!”
姜贝子见着奶奶愿意搭话了,忙不迭伸手到奶奶额头中央帮着揉,一阵暖意从她指尖蔓延开,这让她放心多了,至少面前这位还真的是个人,
“还疼不疼了奶奶?我真知道错了,别生气了哈好奶奶。”
三人走了很长时间,至少在迟宥看来那是很长的一段路,眼看着这条路被那位道士越引越往里、越引越偏僻,迟宥本来从开始就不信任这个凭空出现的人,此刻看着面前的七弯八绕的路,他的耐心也到达了顶峰,
他压着声音问,
“还没到么?”
“阿弥陀佛,”
道士作了个揖,后将手抬平,是个邀请的姿势,
“施主稍安勿躁,这不就到了吗。”
迟宥皱着眉,错过他的肩膀看过去,他身后藏着一张横看竖看都泛着邪气的红门,那张门就像是凭空出现的一般,四周都无墙壁,只有一张门孤零零的留在那儿,而且上面的颜色也分配不均,红白参半,红的位置简直瘆人,像是原本是一面白门,但好像从上面悬挂了什么未知的东西,这样就流了一路的血,
明显不是好地方。
沈榆似乎无察无觉,只是礼貌着微微俯身,
“那就先谢过空师傅了。”
空师傅右手竖着立在唇边,勾起唇角笑,迟宥却觉得他的表情未免带了一些阴森古怪,邪气的很,
“两位施主客气了。”
他稍稍侧身让出位置,沈榆朝他点点头就要进门,迟宥一把拉住沈榆的胳膊,问,
“你不进去么,空、师、傅。”
后面的称呼被他念的很实,像是有什么脾气压在上面。
“贫僧只负责引路,剩下斩妖除魔的事可不归我管了,阿弥陀佛。”
迟宥笑了,
“可是我看师傅您法力高强的很呢,刚刚不还斩杀了一个的么。”
空师傅哑口无言但也只是坦然的站在原地。
看见迟宥又与空师傅顶上了,沈榆出声调解,
“救人要紧。”
迟宥转头看向他,表情算不上好,
“你难道就不怕这位空师傅跟那位娘娘是一伙的么?”
听见迟宥这么说,空师傅不乐意了,此刻也不在乎什么礼节了,直接就跨了一大步走到迟宥面前,
“阿弥陀佛,这位迟宥施主,你可不能这么毁人清誉吧?且不念我这几百年来在这里降妖除魔的功德,毕竟你们两位也没受到什么恩惠,就算是我刚刚给两位引的路,您也不能如此出言不逊吧!”
迟宥讲话向来直白,
“凭你的能力,你不应该被困在这里这么久,这让我不得不怀疑先生与那位邪神有染。”
“是这个原因吗?好吧,那这句就当你是在夸我了。”
空师傅变脸很快,不得不说是修行了各门精学的人,从不与人为难,他笑了一下,这样看起来他的眉毛弯而长,随意的搭在眼皮上,做这种表情时就显得他稍许不太端庄的样子,
“我佛慈悲,百年前曾指示我下山于此处云游,后贫道虽肉身被毁,但灵魂长存,为此地斩妖除魔,积累功德,如今尽管贫道功德将满,但我佛慈悲现身说法,指明,贫道还有一个劫需度,若能安然无恙度过此劫,贫道自能成仙。”
尽管空师傅前后两次说辞相似,但就他这一路以及刚刚迟宥刻意抛出说他与邪神有染的行为举止来说,第二遍的说辞似乎更能为他提高可信度。
可面对如此明晃晃的危险,迟宥总觉得如果现在能多试探一点,沈榆就能多一分平安的机会。
想到这一点,迟宥突然觉得自己很好笑,什么时候自己也变成这样优柔寡断的人了,如今人家沈榆说不定战斗力还在自己上面,现在倒好,自己还先担心起他了。
沈榆拍了拍迟宥的肩膀,低声说,
“不要将时间浪费在这里。”
迟宥耷拉着眼睛,也不知道到底听没听进去。
沈榆又说,
“我们要尽快回去,不管面前这个人的话到底可不可信,唯一能确定的是,那个邪神的目的终归是在小姜身上,我怕我们在这里拖得越久,小姜那边就越有危险。”
迟宥“嗯”了声,正打算开门,空师傅拦住他,
“两位施主稍等一下,因为门内有规则,入门者若成群结队,当按次序进入,不可一次性进两人或多人。”
迟宥面无表情摸上门框,
“有意思,这是要单独拉出来逐个击破?”
沈榆有不好的预感,喊他,
“迟宥。”
迟宥眼也不抬,
“真可惜,自古没有什么规则能圈住我。”
沈榆大概明白他下一步要做什么,象征性的拦他,
“你要想好了,如果打破规则,结果可能不是你我所能担的了得。”
迟宥似笑非笑,
“但凡我能顺着她的意思来,我迟宥这两个字都得倒着写。”
他拧开门锁,一副要径直走进去的架势,
“你如果不跟我进去你就在外边等着,无论如何,我都不可能满了她的意。”
沈榆目光幽幽,没有犹豫的伸手拽着他的手腕,匆匆朝着空师傅点了点头,就随着他进了那扇红门。
门内先是一片漆黑,后面两人走了几步就看见尽头处有一丝光亮透进来,
迟宥在前边打趣,
“恪守礼节的好好先生怎么没想到也有打破规则的时候吧?”
沈榆摇头,正儿八经的说,
“不算,今天你在门前逼我,空师傅也是看见了的。”
“逼你?”
迟宥笑出声,
“沈先生你要不要听听你说的什么话。”
“我总不能看你一个人送死,我在这儿,好歹有人替你收尸。”
迟宥被堵住,还是装着礼貌的回,
“谢谢你。”
空师傅不知道究竟有没有看出来他的装腔作势,只是轻轻挑起眼皮看他,那充满着佛性的脸上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
“不客气。”
两人说话间已经抵达了光晕处,一股温暖的光笼罩住他们,再睁眼,世界已经天翻地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