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还没亮,南善宜就站在了藏书阁的阁楼上。
纤细的手指搭在围栏上,素白的寝衣包裹着单薄的身体,看着龙鳞水师军营的方向。
周朝运担心早上寒凉,不让她送,让她好好睡觉,却不知道她一夜未睡。
过了一会,府外来了一辆马车。
随夫人从马车上下来,进了南府。
在银燕的指引下,她来到南善宜身边,和她一样看着远处,道:“已经离开了。”
“一旦出海,便要四五日才能回来。”
“按你说的,我让春生也一并去了。”
随夫人侧头看身旁弱不禁风的少女,疼惜道:“儒珍,你走吧。”
走的远远的,然后当做从未遇见周朝运,这几个月化作一场醒后便忘的大梦,像你外公舅舅期望的那样,让一切尘封在乾至二十九年,随着时间的流逝,所有人都慢慢放下,好好的生活。
南善宜看着天边染黄,太阳缓缓升起。
她浅笑着:“春生应该会很生气。”
“我答应过要和她一起,永远留在金陵的。”
随夫人记得她们两个从小到大的模样,形影不离,她道:“是啊,肯定会大闹一场。”
南善宜抓围栏的手一紧。
却听见随夫人继续道:“她那么喜欢你。”
“如果知道你经历了些什么,得多心疼。”
不是恨她的不辞而别,而是心疼她这么多年的凄苦。
眼泪从脸颊滑落滴在地上,南善宜转身看向随夫人:“所以伯母不要告诉她我是谁,去了哪里。”
“把你牵扯进来我已经很对不起了,我不想再把春生牵扯进来。”
随夫人拉过她的手:“什么牵扯不牵扯,我只遗憾没有再早一点知道他的身份,阻止你们认识。”
南善宜摇了摇头,可惜没有如果。
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随夫人面上疼惜和不舍交织:“一切都准备好了,你们都走吧。”
“这里的一切,燕管事会处理好。”
“辛明先生腿脚不便,你们先走,我让人送他北上。”
南善宜低头看了一眼偌大的南府,这是她生活了十三年的地方,她原以为这一生她都会在这里。
可惜天地无情,惯爱以造化作弄世人。
她想自己上辈子定是什么十恶不赦的人。
她看向一旁的破坤,轻声道:“准备启程吧。”
天一亮,城门口就排满了进城出城的人。
一队车马穿过人群,为首的人亮出了随府令牌,守卫立马放行。
有新来的不解,这么多车马,怎么不查。
旁边的人踹了他一脚:“你懂个屁!”
“将军府的马车你也敢查,你有几个脑袋?”
“随夫人每隔一段时日就会给娘家二老送些东西。”
“有什么好查的?”
看着马车出了城门,渐渐远去,其中一个守卫忽然啧了一声,疑惑道:“以前不都是月末才给二老送东西吗?”
“今儿不是才月初吗?。”
刚刚骂人的守卫二话不说给了他一巴掌:“将军夫人几时给娘家送东西还得向你汇报?”
“人家想几时送就几时送!”
城楼上,随夫人看着远去的马车,自言自语道:“锦衣,这孩子性子真的和你很像。”
“总在为别人想,却忘了心疼自己。”
车马远离了金陵城,在寂静无人的山道岔路口处停了下来。
为首的人翻身下马走到其中一辆马车前,恭敬行礼道:“南小姐,就此别过。”
车帘被从里面掀开,南善宜从里面出来,看着那人道:“多谢。”
说完走到一旁,破坤牵着一匹马过来,她翻身上马,动作虽然算不上熟练,却也不似当初那般笨拙。
那护卫一脸震惊:“这是?”
南善宜看了一眼刚刚乘坐的马车,轻声道:“众目睽睽之下离开,怎么能少了一辆?”
“而且,马车不方便。”
目标太大,最重要的是太慢了。
破坤,银燕和玉佛姑姑相继翻身上马,南善宜看着那护卫道:“告辞,帮我转告伯母,望多多保重。”
说完主仆四人调转马头,朝北方而去。
护卫回到将军府后,将事情告诉随夫人,随夫人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看着窗外,心想,偌大个金陵,一人一马,她真的什么也没带走。
叮嘱护卫让今日的人全部闭紧嘴,随夫人没多久就出了门。
…………
五日后。
巡防的船只相继回港。
周朝运先在军中沐浴更衣,然后马不停蹄的前往南府。
走之前,他遇见了谢洛书。
见他脚步匆匆的模样,他还笑道:“人又不会跑了,你这么急做什么?”
周朝运没说什么,只是略微颔首就抬脚离开。
急什么,其实没什么急的,只是想看见她,如果可以再一起吃一顿饭。
谢洛书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感慨摇头,他记忆里的陛下,话不多,也不爱玩笑,也就是在云起面前会多说些话。
此次陪他行金陵,他却看见了不一样的周朝运。
在南善宜面前,他总是笑着的,肃杀凌厉的眼眸含着陌生的温和还有闲适。
谢洛书觉得,好像此次金陵之行也不是一无所获。
今日南府大门并没有护卫看守,周朝运没有多想,格将麻溜的上前推开了大门。
入目却一片冷清。
过了许久,周朝运面色暗沉的站在藏书阁阁楼上,将偌大的府邸尽收眼底,空无一人。
格将和凌山从下面上来,格将一句话也不敢说,只能用手肘撞了撞凌山。
知道事态严重,凌山暂时不与他计较,上前回禀:“府中空无一人。”
“府里的东西可有少?”负在身后的手紧紧握拳,青筋暴起,周朝运压抑着内里翻滚的雷雨。
“除了藏书阁,其余的保持原样。”
“呵。”周朝运嘴角一扯,低垂着头,眸中电闪雷鸣,握拳的手狠狠的砸在了身前的楠木围栏上。
也就是说除了人什么都还在,可是对他来说,偌大的南府,除了她便什么也没有了!!
“查!”从腰间取下一块令牌抛给凌山,眼底浮现失控的疯狂,他现在恨不得捏死那个没有心的人。
他说过的,她既然答应了他,他就再也不会给她机会反悔,哪怕是绑也要把人绑在身边。
沉声吩咐:“就是掘地三尺也要给朕把人找出来!”